蘇培盛帶著人出去後, 烏雅氏在軟塌上發了會兒呆。
很奇怪, 剛剛看到毒酒後,升起的那些恐懼和急躁, 都莫名其妙消弭在了空氣中,她心裡空落落的, 隻是有些怔忪。
知道自己時間不多,烏雅氏隻發了一小會兒呆, 就站起身,走進了裡間,坐到了自己的梳妝台前。
她已經二十三歲了,雖算不得年輕,可因為想要爭寵, 想要……生個孩子, 她一直都很注重保養。
銅鏡裡的麵容仍然嬌嫩白皙, 五官還是那般精致柔媚, 隻是眼神有了幾分悲傷和……釋然。
這些年下來,除了近兩年, 四爺不太去其他人那裡,隻願意在外院和正院裡呆著,其他時候, 她也是實實在在得過寵的。
情濃時, 四爺曾經撫著她的眉眼,說她容貌出色,有幾分德妃娘娘年輕時候的風采。
因著自己的身份, 四爺也從不曾賜過她避子湯,可她的肚子,一直都沒有過消息。
不知道喝了多少苦藥湯子,甚至什麼亂七八糟,古裡古怪的法子也試了個遍,她其實內心很清楚,她生不了孩子了。
隻是她不願意承認,自己放棄僅有的愛情,傷害了自己的姐姐妹妹,竟然這麼不中用。
所以她才會一次次用心計,用手段,想要把四爺的心搶過來,甚至……想要讓府裡頭的孩子都死個乾淨。
大家都沒有,就不是她的錯了吧?
那個人曾經說過,她這般魔怔,是不會有好下場的,果然一語成讖。
那個人還說過,即便她如此狠心腸,他仍然放不下她,這輩子他不會成婚,也不會再見她。
“此生,你我不曾放過彼此,隻願一彆兩寬,各自掙紮。”那個人說完這句話,就南下而去,許多年再未回過京城。
那時候她雖然難受,可更多的是對新生活的憧憬。
現在再想起這句話,怎麼就這麼難受呢?烏雅氏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緩緩落下了眼淚,隨著朦朧的視野,掉的越來越凶猛。
那個人,才真的是她的表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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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府中的嫡女,唯一的嫡女,可是她並不是最受寵的女兒。
她額娘容貌手段樣樣出色,卻碰到了一個有青梅竹馬的夫君,再多的出色,再多的算計,都隻是錯付流水而已。
烏雅氏眼看著她額娘的容貌一日日枯萎,甚至眼看著她那個會哭會笑,心地善良的額娘,徹底成為了心思陰沉的正室夫人。
可那個時候,她並不能理解額娘的感受,雖看多了額娘的手段,仍舊是天真陽光的性子。
雖然阿瑪不疼她,可烏雅府的老太太疼她,還有舅舅舅媽也疼她。
連帶著從小就受府裡頭女孩兒歡迎的表哥,也隻對她才會假以顏色。
所以烏雅氏並不覺得難受,也不覺得自己不幸,甚至會因為備受阿瑪寵愛的大姐和三妹因表哥嫉妒她,而覺得開心雀躍。
等到大家都大些了,舅舅和舅媽就急吼吼的跟老太太纏磨,想讓她避了小選嫁過去。
老太太雖麵上不悅,實際上,知道她將來的公公婆婆好相處,夫君疼愛她,是很開心的。
老太太早就打算好了要去宮裡頭求德妃娘娘,避了她的小選,無論如何,這個麵子,德妃娘娘還是肯給的。
因此,在小選前兩年,她就知道,自己是要嫁給表哥的,從此跟表哥,更加花前月下,情投意合。
那個時候,她滿心滿眼都是看到自己就會笑的表哥,沒注意到她的額娘在不經意間越發瘋狂的眼眸。
終於,額娘還是對阿瑪的青梅竹馬,也就是府裡的邱姨娘動了手,邱姨娘沒能活過那個秋天。
除了她,誰也不知道額娘到底是怎麼做的,即便如此,阿瑪還是一口咬定就是額娘下的毒手,吵著鬨著要休妻。
她跑去哭著求老太太,這才算結束了一場鬨劇。
可額娘在府裡頭的日子一日比一日艱難,她不是不知道這是額娘咎由自取,但……那畢竟是生她養她的額娘啊。
所以,在額娘聽到德妃想要加深烏雅氏跟四阿哥的關係後,要她去參加小選的時候,她無法拒絕。
“額娘這輩子已經是這樣了,除了你沒人在意額娘的死活,額娘求你,你進四阿哥府裡吧,隻有這樣,額娘才能有活路。”她額娘哭著跪在她麵前苦苦哀求。
當時她整個人都懵了,可醒過神來,她知道,她沒有彆的選擇。
看著額娘被阿瑪折磨死,和放棄自己的如意郎君,這是個太容易的選擇題,起碼對當時的烏雅氏來說,是很容易選擇的。
額娘就算是沒了管家權,到底管了府裡頭十多年,還是有自己的人脈的,她想法子讓大姐和三妹都無法參選。
烏雅府隻有她一個人,因著德妃娘娘的麵子,輕鬆過了小選。
待所有事情都塵埃落定後,表哥憤怒的像是要衝去額娘院子裡殺了額娘,被她一巴掌給打的冷靜了下來。
“你當真要走那條路?那我算什麼?我這些年對你的好你看不到嗎??”表哥偏著臉好一會兒,才回過頭來,捏著她的肩膀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