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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暮行打開家門,麵對他的是一地狼藉,他早已習以為常,漠然地拎著一袋藥走進去。
周翠從房裡出來,滿身酒氣:“小暮,你頭上的傷醫生怎麼說?”
江暮行關上門,扶起歪倒在地的椅子。
“媽媽不是故意的。”周翠心虛又局促的站在牆邊,攏著一頭淩亂長發,“媽媽就是,就是昨晚看了個電視,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喝了些酒。”
江暮行把桌子擺正。
“不生媽媽氣啊。”周翠走過去,塗著黑色指甲油的手往他額角伸,“讓媽媽看看你的傷。”
江暮行避開她的手。
周翠臉上的討好跟愧疚時間就凝固住了:“媽媽都說了不是故意的了,你還想要怎樣?要不你也往媽媽頭上扔個啤酒瓶,讓你討回來?”
江暮行冷眼一掃:“有意思?”
周翠抱著胳膊往後縮了縮:“小暮,都是媽媽的錯,媽媽知道你平時很辛苦,周末早上要打工,回來的時候一定很累,是媽媽喝多了沒看清,把你看成你爸……”
“不對,這不是媽媽的錯,都怪你爸,是他害的,不是他,我們娘倆不會過成這樣。”
周翠又走近幾步,呢喃著說,“兒子,都是你爸的錯。”
江暮行收拾著臟亂的小客廳,一言不發。
周翠的音量拔高:“我跟你說話,你為什麼都不回我?”
“你們父子倆都是一個德行,你跟你那個死去的爸一個德行。”她的聲音尖細,發著瘋強調,“一個德行!”
江暮行拿掃帚掃地上的碎酒瓶:“下午我送你去療養院。”
“療養院?”周翠先是愣了下,之後是滿臉驚恐,“我不去!”
江暮行麵無表情。
周翠抖著手點根煙:“療養院是關瘋子的地方,我為什麼要去那裡?“
江暮行平鋪直述:“治病。”
“治病?治什麼病?我好得很。”
周翠撫開臉頰邊的發絲,露出很有風情的眉眼,臉上是諷刺的笑,“你就是不想管我了,嫌我是累贅,給你丟人了,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你這樣會遭天譴的知道吧?”
她越往下說,就越瘋言瘋語,“是不是覺得把我關進療養院,你的人生就能乾乾淨淨?彆做夢了,不可能的,你的汙點是你爸,不是我!”
周翠耍酒瘋一樣歇斯底裡,江暮行沈默不語。
“就算你會讀書,在一中當優秀學生,將來考上好的大學,比彆人更拚又能怎樣?沒用的,兒子,你的人生從五年前開始就完了,完了啊兒子,早就完了。”
周翠神經質地說著,滿屋子亂轉,突然走到兒子麵前,哼唱搖籃曲一般的音調:“小暮,你活著好難啊,媽媽帶你走吧,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就能解脫了。”
“嘭——”
低著頭掃地的江暮行把手裡的塑料簸箕扔出去,發出巨大聲響,掃進去的碎玻璃嘩啦飛的到處都是,他猩紅著眼,神情憤怒駭然。
周翠一張臉煞白,神誌恢複了一些:“對不起對不起,是媽媽不好,媽媽腦子太亂了。”
她一隻手夾著煙,一手握拳捶打頭部:“媽媽平時不這樣的,就是昨晚看了電視才會……才會胡說八道,不知道自己說的什麼,以後不看電視了,以後都不看了。”
周翠抓住兒子的手,滿眼的淒苦:“小暮,你彆生媽媽的氣,媽媽知道這幾年你一邊上學,一邊打工,還要照顧媽媽……”
江暮行劇烈起伏的胸口漸漸平複,提起一件事:“保安跟物業說你昨天在小區裡劃了一輛車。”
周翠的眼神躲閃了一下,鬆開了抓著兒子的手:“沒有的事,他們瞎說的。”
“他們給我看了監控。”江暮行說,“你還出現在車主住的那棟樓附近,多次逗留。”
周翠指間的煙抖了抖,掉下來一小撮煙灰,她來回走動:“小暮,那個人又是喝酒又是賭博,都不管一家老小的,好好的一個家快給敗光了,活著隻會害人。”
江暮行後退幾步坐到椅子上,平靜地看著她:“你想乾什麼?”
周翠縮沒有回答,也沒敢看兒子,隻是胡亂地抽兩口煙,咳嗽了幾聲:“媽媽,媽媽去療養院,都聽你的。”
江暮行周身的冷氣並未就此消失。
周翠煙抽得厲害,咳的也厲害,眼淚都咳出來了,她擦了下臉,深呼吸:“小暮,療養院很貴的吧,你有點錢就還掉了,哪還有多餘的錢啊?”
江暮行說了句很突兀的話:“我下半年高三。”
周翠眼露迷茫。
江暮行無聲地笑了笑:“課多,還要打工,我忙不過來,你去那裡待著。”
“高三是很重要,”周翠小心翼翼地問,“那等媽媽病好了,你會去接媽媽回來嗎?”
江暮行起身繼續掃地。
周翠囁嚅著嘴唇,想說什麼又沒說,她撿起地上的煙,回了房間。
小客廳裡依舊一片狼藉。
江暮行看著牆上的半張照片,裡麵的年輕女人抱著小男孩,笑得很幸福,他垂眸看手上的幾道血紅抓痕,兩手抱住頭彎下腰背,維持著那樣的姿勢站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