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陰雨綿綿,慈寧宮裡傳出消息,太皇太後病了。
太皇太後喜靜,免了宮妃們侍疾,隻有陳敏敏能夠進出慈寧宮。
過了半個多月,太皇太後的病情還沒好轉,太皇太後篤信佛教,想要去護國寺誦經祈福,但身體太過虛弱,隻好傳了懿旨,讓皇帝帶著後宮妃嬪們去護國寺代為拜佛。
去往護國寺的馬車上,陳敏敏握著長柄的銀鏨小鏡,照了照自己的臉,她左右端詳,往臉上補了一淺淺的一層鴨蛋粉。
她看了片刻,不知道是哪裡不滿意,她皺了皺眉放下鏡子,問身邊的翠微道:“聖上鑾輿還未離宮?”
翠微點頭道:“聽說是朝裡有事耽擱了。”
翠微看了看陳敏敏塗脂抹粉的樣子,略有不安地勸道:“娘娘,咱們來護國寺為太皇太後祈福,倒是穿戴打扮得素淨些才好,這樣才恭敬孝順。”
陳敏敏笑了笑:“傻丫頭,太皇太後根本沒病。”
翠微一怔:“沒病?”
陳敏敏說道:“太皇太後一片苦心,我怎能辜負她?”
說著,她又抬起了鏡子。
太皇太後稱病,不過是為了撮合陳敏敏和趙珣。
陳敏敏在宮裡,尋常一年見不到趙珣幾麵,太皇太後便稱病,並留陳敏敏在身邊侍疾。
她這一稱病,趙珣出於孝道不得不時時來慈寧宮,短短半月裡,見陳敏敏的次數,竟然比過去一年還多。
太皇太後暗中還使了計謀,差人引趙珣和陳敏敏共處一室,但是不知怎的,幾次三番走漏了風聲,壓根沒有陳敏敏使手段的機會。
太皇太後便對陳敏敏說,讓陳敏敏以祈福為由去護國寺,到時候總有機會將趙珣和她引到一處。
陳敏敏回憶了靜室內太皇太後的許諾,幾年來的鬱氣一掃而空。
太皇太後對她說,若她有了身孕生下了皇子,定會扶持她的兒子做大雍的皇帝。
陳敏敏用力捏著銀鏡,銀鏡上鑲刻的寶石將她的手心膈得生疼,但她隻覺得快意。
趙蘅玉如今得意有什麼用。
若她生下了孩子,有了太皇太後的許諾,這孩子一定會成為太子,將來,她就是太後了。
鑾鈴叮鈴,細雨沙沙。
雨點落進了屋,芳嬤嬤合上了門窗,她側頭去看,慈寧宮靜室之內,太皇太後在抄一卷經。
芳嬤嬤心下憂慮,她走到太皇太後身邊,低聲說道:“娘娘,若陳妃果真設計了聖上,依聖上的性子,是怕會厭惡她至極,甚至對娘娘您,都會心生間隙啊。”
太皇太後放下筆,說道:“無妨。”
芳嬤嬤思來想去,又說道:“在宮裡聖上對陳妃就多有防備,去護國寺後,娘娘難道有萬全之策?”
太皇太後沉靜說道:“就算皇帝依舊不見她,隻要她懷上身孕就好。”
芳嬤嬤不解:“聖上不見她,她如何……”
芳嬤嬤倒吸一口涼氣:“娘娘!”
芳嬤嬤驚惶說道:“娘娘,這又是何苦啊,聖上是您的骨肉……為何娘娘情願讓陳妃生下一個毫無皇族血脈的孩子,也不願意讓大皇子做太子?”
太皇太後冷冷一笑,她站了起來:“不過是一個手中的籌碼罷了,有無血緣,又有什麼要緊?”
芳嬤嬤望著太皇太後雍容秀美的麵龐,心中不由得泛起點點涼意。
太皇太後冷心冷情一直如此,從未變過。
芳嬤嬤以為,連太後當年也以為,太皇太後在先太子之子和趙珣之間選擇了趙珣,是念著母子之情。
現在芳嬤嬤才有些明悟,太皇太後一直在尋找最趁手的籌碼。
若當年是先太子之子登上了帝位,贏得自然是太後。
太皇太後本人,隻能被高高架起,風光又冷寂。
她如今想要掌控陳妃生下兒子,和當年她的做法如出一轍。
芳嬤嬤不敢多言,隻能暗暗歎了一口氣,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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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敏敏下馬車的時候看見了趙蘅玉。
銀頂黃蓋紅幃的鳳輦緩緩停下,趙蘅玉的宮女撩起了車帷,扶著她下了馬車,地上泥濘,宮人殷勤遞上泥金彩漆的車凳,她嫋嫋站定。
因為太皇太後祈福而來,趙蘅玉穿著蜜合色的織錦裙衫,發髻上隻有幾根青玉簪子,清貴又淡雅。
她似乎不太需要外物裝飾,比起幾年前,趙蘅玉愈發風致又嫵媚,這幾日裡更是容光煥發。
陳敏敏捏緊了帕子,霎時間覺得自己打扮太過刻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