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回憶(2 / 2)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沈溪撣了撣周渡手上的書本,“我外祖父從小是按照禦廚總管的準則在培養我父親的,同時也把我父親的野心給培養了起來。”

“所以當我外祖父被人誣陷陷害皇嗣的時候,我父親非但沒有站出來為我外祖父申冤,反而還反踩了一腳,為的就是不受牽連,甚至開始期望我外祖父下去後,他好上位。”

周渡不覺得意外,這人一旦有了野心,日漸利欲熏心,唯利是圖,眼中除了利益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了。

忘恩負義,恩將仇報也不足為奇了。

“這一腳徹底踩碎了我外祖一家的心,後來皇宮查明真相,我外祖就辭了禦廚總管,到外麵去開酒樓去了,可惜到底還是被傷透了心,不久我外祖父就病重去世了,我外祖母與我外祖父多年恩愛,受不住這個打擊,也跟著去了。”

這斷往事已經塵封了十幾年,按理說沈溪自己也看淡了,可再次被提及心尖還是密密麻麻地泛著疼。

“一夕間,我母親好好的一個家就這樣被打散了,他怨恨父親,更怨恨著我,所以她將我關在地窖裡,就像是要把我父親的所有野心給關住一樣。”

沈溪說著閉上了眼睛,他都不知道該去怨恨誰,他連個怨恨的資格都沒有。

周渡難過,周渡比他更難過,他多希望在能夠在沈溪年幼的時候遇到他,這樣他就可以把他帶出那個地窖,給予他新的生活。

可惜他們之間,橫跨的不僅僅是距離,還有空間。

所以他即使知道,他也什麼都做不了。

“可惜人的野心哪裡是能夠鎖得住的,我父親離當上總管就差一步時,外祖被放了出來,他忘恩負義的事被抖了出來,禦膳房的人都排擠他,他想重新站穩腳跟,除非做出當年能夠讓高祖起死回生的回魂粥。”

“回魂粥回魂粥顧名思義,吃了能夠讓人起死回生,當年高祖病危,外祖父祖上就是做了這道回魂粥讓高祖一夜病好,才有了沈家世世代代為禦廚的榮華。我外祖父把一身的本事都教給了我父親,唯獨沒有教給他這道菜,我外祖父去世後,他就日日來纏我母親,他認為我母親的廚藝不比外祖父差,這道回魂粥的菜譜一定在我母親手裡。”

也就有了那如噩夢一般的拉扯,這麼多年午夜夢回,還能回想起那些撕心裂肺的爭吵聲,那時候的他,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被生下來。

如果可以,他寧願自己沒有來人世走這一遭,沒有記憶,就不會有痛苦。

周渡也心疼沈溪,小小年紀就要承受那麼多,明明是大人間的恩怨,卻要遷怒到他身上。

周渡想是想到了什麼,握著他的手問道:“那你這手?”

沈溪臉上浮現起難言的痛苦來:“是我父親為了逼我母親拿出菜譜踩斷的。”

沈暮那會要帶沈溪走,薑弘怕沈朝心軟偷偷把菜譜交給了沈暮,讓沈溪學去,隻有踩斷了沈溪的手,徹底斷了沈朝沈家還有其他傳人的念想,菜譜才能交到他手上。

可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沈朝會最後會決絕到寧願把菜譜都給燒了都不給他。

這一場拉扯戰,最終以沈暮帶著幾本被燒得麵目全非的菜譜和一個斷了手的外甥離開。

而薑弘失去了禦膳房的機會,最後隻得悻悻然地在京都開了一家酒樓。

他有著一身的好廚藝,為人又很貴攀權附貴,很快薑記酒樓就做得風生水起,凡是到京都的人,無不提起薑記酒樓,大有大慶第一酒樓的架勢。

沈溪此生也沒有彆的宏願,就是想開一家同樣的酒樓,要讓沈記的風頭壓過薑記。

可憑借他左手的手藝,想要去跟聞名京都的薑記手藝比實在是癡心妄想。

沈溪把這些陳年舊事如倒豆子般算盤托出,他再次眼眸熠熠向周渡詢問道:“你說我的手,真的能夠醫治好嗎?”

隻有治好了右手他才能與曾經的父親,與那個高高在上的薑記共同抗衡。

周渡俯身親了親他,再次給他回答:“能,有我在,不僅你的手能夠治好,你想辦的事也一定能夠辦成。”

周渡的承諾從來沒有失信過,沈溪很快便相信了他:“我信你。”

周渡揉了揉沈溪腦袋:“信我就好好睡覺,明天一早先找舅舅看一下,在沒有找到能夠醫治你手的大夫前,我們也不能自暴自棄。”

“好。”在周渡的開導下,沈溪逐漸放下了這幾天令他心神難寧的事。

心裡那些害怕的,恐懼的,不甘的一切都像是被人給抵擋住了一般。

一顆心就像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就連心裡那隻唧唧喳喳平時吵鬨個不停的喜鵲也不再吵鬨了,默默地叼著它的珍珠跑回了心房深處的家裡蹲著。

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

周渡看著說累了靠在他肩膀上人,輕聲說道:“累了,就睡吧。”

“不累。”說了一樁往後,他就再也沒有對周渡可以隱瞞的事了,心一下放鬆了不少,整個人都有些輕飄飄的。

窗外的雨早就停了,隻餘下一點春雨過後的寒露,周渡拿著被子往沈溪身上蓋了蓋:“不累也該睡了。”

“哦。”這次的沈溪很聽話,周渡讓他睡他便閉上眼睛準備睡了。

就在周渡以為他睡著的時候,沈溪又睜開了眼,拉著周渡的衣袖,一雙清澈的眼睛裡泛著些好奇:“周渡,你當初把你母親教給官府的時候,是個什麼感受?”

周渡愣了愣,沒想到沈溪突然間會問這個,想了想,淡淡道:“大快人心居多吧。”

更深的是解脫。

“你當時不害怕嗎?”沈溪頓了頓,忐忑道,“畢竟是你的母親。”

沈溪這樣問,周渡就知道他在問什麼了,摟著他,慢慢給他講訴道:“如果我害怕的話,那些無數因她而支離破碎的家庭,無數因她而毀掉人生的人就真是太慘了,所以我不害怕。”

他隻是在親眼目睹她被槍-決的時候,整整做了三個月噩夢而已。

“那我也不要害怕,”沈溪緊緊摟著周渡的脖頸,“為了讓外祖父他們泉下有知,為了給小舅舅爭回沈家這口氣,我也不要害怕。”

周渡深深地抱緊他:“不害怕,有我陪著你。”

沈溪聽著周渡身上一下又一下的心跳聲,隻覺滿心安心:“周渡,你真好。”

周渡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小孩,眉梢輕挑:“我好,你還不是瞞了我這麼久?”

“我錯了嘛,”沈溪拉拉的衣袖,認錯態度極好,“做錯了事的孩子,都要受到懲罰的,你懲罰我唄。”

周渡指尖在他額頭上輕輕敲了敲:“對夫君不坦誠,懲罰自然是有的。”

沈溪麵色一苦,他就隨口一說,周渡還當真了不成,追問道:“那是什麼懲罰啊。”

周渡沒有說明:“以後你就知道了,現在先睡覺。”

熬了一夜,他可熬不住了。

周渡不說,沈溪也沒有當回事,想來周渡這麼寵他,必定舍不得打罰他的,肯定是故意這樣說,嚇唬他的。

由於睡得晚,第二日兩人起得都有些晚,新婚夫夫時常起晚一些,也沒有人多嘴。

穿戴洗漱好,周渡連早飯也沒有吃,就拉著沈溪到沈暮的藥房看手。

沈暮的手診在沈溪的手上,久久沒有拿下來,沈溪不禁著急問道:“小舅舅,情況很嚴重嗎?”

沈暮收回修長的指尖,抿著唇不說話,神情顯得有些沉重。

沈溪心裡一個咯噔,轉頭緊張地看著周渡。

周渡安慰他道:“彆怕,先聽聽舅舅怎麼說。”

“嚴重,”沈暮飲了一口茶,毫不猶豫地回複沈溪,“已經嚴重到這手不能要了,回去準備準備,準備剁了吧。”

沈溪嚇得一哆嗦:“不……不至於吧。”

沈暮睨了他一眼:“你還知道不至於啊,那你手疼的時候,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我這手不能要了,我要廢了……”

沈暮可是一塊遮羞布都沒給沈溪留,說得沈溪一張臉燥熱不已。

沈暮拉著手中的銀針真想給沈溪腦袋上紮上一針:“有病找大夫治,三歲小孩都知道的理,怎麼到你這兒就不知道呢?”

沈溪被罵得暈暈乎乎的:“那我這手?”

“能治,”沈暮拿銀針在沈溪手腕上的何處穴位處下針,“養了這麼些年,也沒算白養,開始疼了,就證明你的筋脈在逐漸恢複了,這個過程會很痛苦,時常感覺到疼痛是對的。”

“真的!”沈溪高興得都快蹦起來了。

周渡心裡也是一鬆,按下驚喜不已他:“坐好。”

沈溪坐回椅子上,臉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沈暮對著他的笑顏搖頭道:“彆高興得太早,你現在的疼痛還是輕微的,到後麵會越來越疼,尤其是你開始拿刀聯係的時候,最為疼痛。”

“沒關係,”沈溪不在乎地道,“隻要能讓我右手恢複,再疼我都熬得過來。”

沈暮旋旋紮下針:“最好是你說得這樣,到時候疼得哭鼻子的時候,可不要來找我哭鼻子。”

沈溪信誓旦旦道:“不會的。”

沈暮給沈溪紮好針後,又對周渡說道:“你也過來學學這紮針,這複健一旦開始就不能結束,你學會後,晚上給小溪紮紮針,可以適當地減輕一點對他的疼痛。”

“好。”周渡聽罷,走上前去,很耐心地學起關於手腕上的穴位來。

沈暮是個很耐心的大夫,加上周渡學得也很認真,一天的時間下來,他就把這紮針給學會了。

送走周渡和沈溪後,秦毅看著在收拾桌上的銀針的沈暮,突然開口道:“我的慕慕就是聰明,什麼東西看上一遍就能學會,常人覺得艱難的醫術,你十年功夫就學會師父們的所有看家本領。”

沈暮笑著嗯了一聲,沒有反駁。

秦毅愣愣地看著他,在心裡說道,所以,廚藝一道如此簡單,你又怎麼會學不會。

不過是尋個法子,讓著姐姐姐夫罷了。

可惜這份心意,到頭來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夠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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