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無法為應帙答疑解惑,易承瀾有些許的愧疚,認為自己學識淺薄。耿際舟則在一旁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爸,你彆聽他們瞎說,這倆人一點問題也沒有,哪有什麼精神體不見了……況且虞醫生昨天剛給他們做過檢查,病例上寫的是:生龍活虎、力大無窮。”
“虞醫生……虞旌?”易承瀾隨口一問。
“爸你認識?”
“我們那屆的風雲人物。”易承瀾笑著將他們的行李放到車子後備箱。
“是因為很優秀嗎?”應帙好奇地問。
“因為他爸是塔校長。”
應帙:“……”
……
哨兵的沉睡公墓坐落在一個偏遠的小鎮上,那裡稱不上人跡罕至,但常住民也確實不多。
高聳的球形穹頂籠罩住整片墓地,出入皆需要預約和登記,流程嚴明。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早已對易承瀾熟得不能再熟,甚至連耿際舟和‘應帙’都不陌生,隻有‘遂徊’一人是生麵孔,著重做了來訪信息登記。
登記在冊處於沉睡中的哨兵,全球共132例,其中國內16例。其中耿際舟的父親,易承瀾的戀人,耿嶽,為最新一例,在他沉睡後的近十三年裡,全世界上下再未出現過一起哨兵沉睡案例。
這種現象被稱作永眠靜默期,以目前的科技力量還無法結實其緣由。
靜默期的出現沒有一絲規律可言,有時相隔數十年,有時相隔百年,持續時間也未知。唯一勉強能稱得上規律的一點就是,通常有傑出貢獻的哨兵永眠之後,靜默期出現的概率就會變大。
所以也有人說,永眠靜默期是魔鬼的仁慈,他收割走了滿意的靈魂,慷慨給予剩下平凡乏味的哨兵有時限的赦免。
耿嶽就躺在水晶棺裡。
年輕、英俊,依舊保持著十年前的樣子。
陷入永眠的哨兵一切都會保持在意識離去的那一刻,靜止凝固,宛若看到了美杜莎的眼睛石化為雕像,所以墓地中的16名哨兵姿態各異,甚至還有站著的,那名哨兵的水晶棺也是為其量身定製,豎著打造的。
大部分哨兵的表情都很猙獰,因為他們往往都是在狂亂暴動中徹底永眠,隻有耿嶽一人,安詳而寧靜地閉著眼睛,好似隻是普通的休眠,隨時都會醒過來,但永眠向來被稱作天底下最殘忍的謊言,沉睡中的哨兵身上殘留著極為淺薄的精神力,他們活著,但永遠都不會再睜開眼。
明明與死亡無異,卻偏偏要給愛人一線渺茫希望,讓他的向導永遠無法擺脫那遙不可及的奇跡。
耿嶽的棺非常乾淨,周邊簇擁著棺槨的花也是鮮活的,易承瀾就住在附近,每天都會來掃墓,風雨無阻。
沿途中,應帙發現不隻是耿嶽一人,16具水晶棺,幾乎每一具都被擦拭得纖塵不染,無法從噩夢中走出來的向導遠不止易承瀾一個。
哨兵和向導的永久標記,可以稱之為這世上最牢固的契約。標記過的哨兵和向導分享情
緒(),共享生命?()_[((),他們可以不愛對方,甚至在外各有戀人,但一定彼此信賴,生死相依,互為可以托付一切秘密的人。
祭拜過耿嶽之後,應帙便和遂徊先行離開,將空間留給易承瀾和耿際舟。
耿際舟一定也知道他這種為了一點點莫名其妙的預兆來回飛的行為非常愚蠢且神經質,但他依舊是這樣做了,甚至可能預兆都是假的,隻是一個虛偽的借口,唯一的真實僅僅隻是,他想念他的哨兵父親了。
“我一直以為……”遂徊忽然輕聲開了口,他停下腳步,回頭遙望不遠處形態各異的水晶棺,“我很快也會躺在這裡。”
應帙皺起眉,不耐地說,“你在咒自己些什麼?”
“我是認真的,如果不是目前處於永眠靜默期,以我出現狂亂期的頻率和程度,可能早就已經沉睡了。”遂徊垂下眸,“也不知道這一次的靜默期會持續多久。”
“不想沉睡就趕緊想辦法把我們的身體換回去。”應帙忍了又忍,終究還是忍不住許下了一個諾言,“我可以幫你精神梳理。”
他說完就後悔,但看著遂徊亮晶晶的眼睛也不好收回。
關鍵遂徊得了便宜還賣乖,猶猶豫豫地說:“不好吧……太麻煩你了,給我做精神梳理很累很辛苦的。”
“除了我,誰還能給你做?”應帙無奈地擺擺手,“大概是我上輩子欠你的,你以後聽話一點就行。”
“我哪裡不聽話了?”遂徊很是無辜。
應帙張口就來:“你瞞了我什麼事?”
遂徊:“……”
遂徊轉移話題也是張口就來:“我想到我們今天為什麼沒換回去了。”
應帙譏諷地勾了勾唇角:“你說。”
“除了親吻之外,我們還少了一個步驟。”遂徊認真地說,“沒有嘗試建立精神鏈接。”
精神鏈接……?應帙瞬間恍然,或許接吻根本就隻是浮在表麵上的障眼法,而交換身體的關鍵在於他嘗試失敗的精神鏈接。
這也能解釋為什麼他們靈魂僅僅交換了幾個小時就又換了回來,因為鏈接失敗了,他隻短暫地觸碰到那條‘鎖鏈’。這或許意味著徹底建立精神鏈接的那一天,他們就能真正永久地換回彼此的身體。
“那事不宜遲,趁著他們還在祭拜……”說著,應帙帶上了接待室的房門,抬手反鎖。
遂徊下意識從沙發上站起來,有些緊張地舔了舔唇角,“……應帙,你為什麼一直沒有把我們交換身體的事情告訴耿際舟?以你和他的交情,我以為你會第一時間向他求助。”
“求助他?”應帙好像聽到了什麼格外離譜的話,但習慣性擠兌完發小,他又認真地解釋起了理由,“靈魂互換這件事,不止與我相關,也與你有關……是否讓第三人知情,我肯定要先征得你的同意。”
應帙反身問:“你願意我告訴他嗎?”
“……我無所謂。”遂徊小聲回答。
“說實話。”
“我不願意。”
() 遂徊嗓音大了一截,“我不信任他,萬一靈魂互換就是他搞得鬼呢?”
“……我尊重你的想法,但後麵這個猜測實在有點太離譜了。”
遂徊據理力爭:“上次你還說接吻能換回身體這件事很離譜,但事實證明就是與接吻有關。我覺得靈魂互換的始作俑者是誰都有可能,甚至越是親近的人就越有可能作案。”
應帙:“……”
應帙頭皮倏然一麻,生怕遂徊這個烏鴉嘴一語成讖:“好,那就暫時保留你說的這個可能。這樣,我們彼此約定,絕不會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主動告知第三人靈魂互換的事情。但如果有人憑借自己的觀察猜到了,我們就視情況討論,共同商議決定是否告知。”
“好。”遂徊點了點頭。
“我覺得很快就會有人察覺到不對勁。”應帙自信地說,“畢竟你扮演的我實在是太奇怪了。”
遂徊不置可否,隻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把臉頰兩側的長發都挽到耳後,一句話也沒說,但全身上下都散發著‘我準備好了,快來親我’的潛台詞。
看著‘自己’擺出這副乖巧等親的姿勢,應帙真是說不出來的彆扭,但好像也沒有可以置喙的點。
遂徊能這麼聽話已經是非常理想的狀態了,從始至終都在配合他的一舉一動。要是碰上彆人,譬如應帙最開始猜忌的想要侵占他身份,或者利用他的身份做一些不好勾當的人,應帙才更要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