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至,白露降,寒蟬鳴。鷹乃祭鳥,用始行戮。
今年大洛秋獵的聲勢浩大,獵場在雲穆山。近三萬的人馬浩浩蕩蕩出了皇城,鼓角齊鳴,旌旗蔽日,慕錦鈺身上的戰甲在陽光下反射著銀光。
從京城到雲穆行宮的路線與安營等活動都是慕錦鈺的心腹所布置,皇帝這段時間有心無力,沒有多餘的精力關注秋獵的安排,仍舊以為下屬都是自己的心腹,卻不知慕錦鈺的勢力早就滲透到了其中。
藩王亦帶領著各自的軍隊追隨,所有人馬浩浩蕩蕩,大道上一陣塵土飛揚。
此行皇帝隻帶了皇後和沈貴妃兩名後妃,太子妃也隨行陪伴在皇後身邊。往年皇帝也要同將士們一同騎馬彰顯自己春秋鼎盛,如今皇帝的狀況卻大大不如從前,所以擔心旁人看出來。今年皇帝坐在馬車裡,幾名大臣時而進去親自陪侍皇帝,要麼討論一些政事,要麼討論一些朝中大臣們的趣事,伴君如伴虎,幾個皇子倒是沒有一個願意去皇帝的馬車裡的。
眼見著楊泰在皇帝馬車裡上上下下,年齡小一些的九皇子策馬到了慕錦鈺的跟前,忍不住道:“皇兄,難怪父皇寵信楊大人,就楊泰這膽識,朝堂上也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上的,其他人見了父皇總是容易畏手畏腳。不給楊泰個丞相做,隻怕父皇心裡也難受。”
安樂侯笑嘻嘻的道:“楊泰在他老丈人和夫人麵前做小伏低慣了,自然會拍陛下的馬屁,誰不喜歡被拍馬屁。等賈廷過去,這場麵自然又是不同了。”
大臣之間有矛盾,皇帝非但不會製止,反而會希望他們之間的矛盾一直都存在,這些年戶部尚書楊泰與中書令賈廷的嫌隙越來越深,加上前段時間賈廷當麵斥責楊泰為“奸臣”,兩人已經到了完全不能調解的程度。
等到了雲穆行宮,慕錦鈺整頓軍隊讓手下好好休息,次日一早眾人便彙集到雲穆行宮之外。文臣武將全部都站得整整齊齊,藩王所帶家將也都各自分列排好,場地上一片肅穆,旌旗在秋日的風中飛揚。
太子與幾位王爺、皇子站在軍隊的最前列,他們身後便是朝中身份最顯赫的官員。
皇帝今日也穿著騎裝,他臉龐紅潤,經過一夜的休息看起來精神抖擻,隻是眼睛比平時渾濁好些,皇帝威嚴又鎮定,他對所有人道:“眾人不必多禮,都起來吧。我大洛開國以來,每年都會在雲穆山行獵軍演。先祖浴血奮戰取得了天下,我大洛男兒要牢記先祖的不易,不能忘了先祖麾下眾多將士們的犧牲!”
眾人齊聲應答。
皇帝便笑著道:“今日圍獵就在其內,三個時辰之後朕要看到你們的戰果。打獵最多的勇士當重賞,獵場有猛獸,獵得猛獸者加賞!”
郎延與郎馥兄妹都在,皇帝留他們在這裡自然是為了震懾一下他們,如同震懾這裡的藩王一般,讓他們看到大洛軍隊的強大與蠻橫,從此對大洛多些敬畏,永不生出反叛之心。
郎馥已經知道了郎延改變了想法,因為寧環的下馬威,郎延不打算把她嫁給慕錦鈺,而是打算把她嫁給嶽王這個廢物。
郎馥看到嶽王油膩膩的樣子就覺得惡心,她還是傾慕強大的太子。可他們一行人裡當家做主的人為郎延,郎馥連皇帝的麵都見不到,怎麼可能讓皇帝為她賜婚?今天到了獵場之上窺見天顏,郎馥便有了這個機會。
她咬了咬自己的唇瓣:“陛下,倘若是我冬沃國的男兒們取勝呢?”
皇帝哈哈一笑:“是嗎?倘若冬沃國的男子超過了我大洛的勇士,朕賞賜他們千兩黃金。”
郎馥好不容易見到了皇帝,鼓起勇氣大膽的道:“如果我們贏了,把我賞賜給太子殿下如何?”
倘若皇帝答應這個條件,她一定用鞭子催促著冬沃國的男兒們去打獵,讓他們取得勝利。
皇帝愣了一下,之後他笑了起來:“看在郎馥公主一片癡情的份上,就算你們勝不了,朕也會把你許配給太子。”
慕錦鈺冷哼一聲。
大庭廣眾之下他也沒有駁皇帝的麵子。
郎馥這個蠢貨隻以為進入太子府什麼都有了,可她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這個命消受一切。單單一個寧環就能將她弄得死去活來,更不要提殘暴無人性的慕錦鈺了。
皇帝也看到了太子滿臉不高興的樣子,太子還是和從前一樣沉不住氣,無法遮掩自己最真實的心情。也有一點點長進,長進之處便是沒有以前那麼衝動了。倘若是從前,太子如果不滿意皇帝的賜婚肯定會當著所有人的麵拒絕。
眼下四方藩王都在,太子真當著文武大臣和藩王的麵頂撞皇帝,那就給了皇帝一個發怒懲罰他的理由,這也會讓其他人知道太子有多麼浮躁衝動。
可惜沒有。
所有人都騎著馬帶領自己的侍衛和親信準備圍獵了。
圍獵不僅僅是武將的事情,文官也會參與到其中,大洛文官集體並非弱不禁風,大多數男子都會騎射,擅長刀劍,有些文官的體格甚至比武將更加強健。
大洛朝出色的世家公子基本都通五經貫六藝,駕馭戰車和騎射是他們在少年時期都要學會的技藝,每年圍獵場上都會有文官大展身手,好讓這些武將知道自己並不是隻會讀書。
如楊泰這般騎射不精的自然不會參與進來,他不擅長這些,就陪在皇帝的身邊。皇帝去年參與其中捕殺了一頭公鹿,今年皇帝隻在眾人麵前說了幾句,自身沒有參與打獵。
私下相處時,楊泰忍不住提醒皇帝:“太子如今羽翼漸豐,處處與人勾結,恐怕對社稷不穩。”
皇帝冷笑一聲:“朕現在還好好活著。太子?他還年輕,一點心思就露在了明麵上,差些火候。”
“陛下不能不提防。”楊泰忍不住道,“如今您把冬沃國的公主許配給他,來日他若和冬沃國有什麼勾結——”
皇帝冷笑一聲。
其實皇帝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冬沃國隻是個小國,就算把公主許配給了慕錦鈺,對慕錦鈺的助益也遠遠不及本朝有實權人家的貴女,因為郎馥這個異國的身份,改日也好製造證據誣陷太子與冬沃國勾結叛國。
好歹是一國的公主,真進了太子府,皇帝不信慕錦鈺隨隨便便就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