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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鑒瀾一身華貴,暗藍紋金裙長至足踝,外罩輕暖的白襖衾,麵紗隨風微動,隻露出那雙靈動的翦水秋瞳。
她側坐在馬背上,藕臂摟著栗花馬的後頸,一副弱不禁風的宮人模樣。
為她牽馬的道倫梯布,穿一件質料上乘的青衣,不開口說話時眉眼沉靜,隻是膚色有些蒼白。
他本人對此的解釋是,自己從小住在少有日光的占星樓內,加上身份敏感,出入都城都有限製,戶外活動的時間屈指可數,膚色自然比平常宿州人更淺淡。
但秦鑒瀾暗想,或許是眼見他們正在走近城門,道倫梯布不僅嚇得閉上了話癆的嘴,臉色也心虛地發白了。
她刻意讓侍女取來華貴的服飾,又花工夫妝扮了一番,還矯揉造作地抱住栗花馬的脖頸,為的就是讓自己看上去像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族女子。
隻要能騙過城門關卡侍衛的眼睛,讓他們相信,如果她私逃出城,絕對活不過三日,因此她一定隻是暫時出城,放行的理由充分——隻要自己能走出城門,乃至離開宿州,接下來的日子,仍可從長計議。
巨大的城門就在眼前,出城的官道上,還排著一列高頭大馬。
秦鑒瀾定睛一看,下意識掩住了嘴。
“幾日不見,”她輕輕俯下身,壓低聲音,悄聲問馬下的道倫梯布,“這些牧民,看起來怎麼有些不對勁?”
道倫梯布一聽,心中很想白她一眼,但因為接近守城的侍衛,硬生生忍住了小表情。
不對勁?她居然現在才察覺到?
就這種觀察力,還想著自己出城?
他們途經的牧民,都牽著各自的馬匹,滿滿當當地馱著諸如奶製品、風乾肉類的貨物,等待排隊出城,前往鎮北關之類的地方進行商貿,換取生活的必需品,像宿州城關往日的模樣。
不同的是,牧民們個個站在自己的馬旁,與前後人沒有任何交流,空氣莫名凝重。更怪的是,相比於前幾日秦鑒瀾在鎮北關見到的,宿州城內排著隊的牧民駝背縮頸,看起來精神萬分萎靡,眉眼間死氣沉沉的,絲毫沒有當時沿街叫賣的活力。
更有幾個身板瘦小、胡亂裹著灰色冬衣布料的牧民,牽著韁繩回過頭,目光剛觸及秦鑒瀾華美的衣衫,就像被火焰燙到了一下似的,立即收回四處閒望的眼神。連無聊地擺動著的肢體,也服帖垂在身側。
宛若驚弓之鳥。
“打仗了,”道倫梯布耐著性子,低聲解惑道,“他們出城的手續嚴格了很多。你我這副打扮,一看就不是平常人家,他們怕惹到你。”
秦鑒瀾一時有些過意不去。
卻又馬上回想到,一進宿州城門,賀子衿就像換了一個人,對守城士兵和引路小兒,壓根不正眼相待。
大概那副鼻孔朝天的架勢,才是她現在為了出城門,真正需要模仿的“貴族氣焰”的精髓。
念及此處,她隻得硬下心來,微微抬起下頜,特彆不屑地注視著前方。
牽著韁繩的道倫梯布,自然把一切看在眼裡,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
他想秦鑒瀾生長在剡都,大概沒法想象,宿州貴族的女兒,縱然是一貫高傲、基本不把下人放在眼裡的努圖格沁·薩仁,也是從小在馬背上玩鬨長大,還常和自家弟兄一樣,受到挽弓射箭之類的訓練,絕非閨閣嬌花。
自然也不會像秦鑒瀾凹出來的這個造型一樣,一邊高傲地看著彆人,還要一邊抱著馬脖子,萬分柔弱樣子。
不過,道倫梯布念及她和賀子衿都能一路回到宿州,她整這一套,肯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抱著不理解但尊重,還隱約希望秦鑒瀾這麼一鬨,能給他們減輕出關難度的道倫梯布,也就沒說什麼。隻是下意識握緊了韁繩,指節更加用力,連帶著掌心,在不知不覺中,沁出了一層熱熱的薄汗。
馬背上的秦鑒瀾,不知道青衣人失語的心理活動,滿心認為自己偽裝得很好。
她正有點得意著,前麵的牧民終於通過盤問,千恩萬謝地拉著馬匹緩緩走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