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
祁禦一抬頭便對上後視鏡裡正看向自己的那雙眼睛，話哽在嘴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雙眼睛，像是有一種奇怪的力量，盯住便無法移開視線。
那雙眼睛無疑是美麗的，狹長的眼尾，眼珠黑白分明，眼角的弧度讓人看起來似是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然而，明明是一副容易親近的模樣，卻又無端讓人心生畏懼。
祁禦被心中的畏懼感拉回現實，不知不覺之中，額上竟沁出了一層冷汗，他記起來，方才他在那雙眼睛的瞳孔裡好像看到了什麼，猶如萬花筒一般，瑰麗而絢爛，帶著一股平凡人難以承受的力量。
視線清晰起來，連帶著記憶也回落到現實裡，他蹙眉看向眼前的這位“司機師傅”，可不就是他之前遇到過的那個令人討厭的渾身散發著危險氣息的年輕男人？
這人三番兩次接近自己，祁禦可不信是偶然，不管對方是人類還是妖怪，他都不記得自己曾在哪裡得罪過這麼一號人物。
可祁禦不想同他糾纏，“如果你不打算送我到目的地，那就請讓我在這裡下車。”
他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若是幫沐凡送菜，他可能會趕不上計劃乘坐的那趟車，但事到如今也沒辦法，隻能改乘其他車了。
年輕男人笑了笑，當真將車靠邊停下，卻在祁禦打開車門時叫住他：“誒，小朋友，你就不想知道我的身份麼？”
祁禦回答得十分乾脆：“不想。”
自幼能夠看到非人類的存在，對於自身感覺到危險的人事物，他都自覺回避，完全不會有半點好奇心。
“小朋友，你這樣可真是讓人傷心啊！”年輕男人捂住心口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樣，仿佛真的像是被傷到了似的，可語氣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帶著些讓人牙癢的痞氣，道：“我好像沒說過允許你離開。”
祁禦背後一寒，身體不自主地定住，冰冷的霧氣自周身散開來，越來越濃。
“小朋友，沒有人告訴過你，和老人家講話要有耐心麼？轉過臉來。”
年輕男人並未說話，然而他的聲音卻輕飄飄地，帶著徹骨般的寒涼之意透過骨頭傳入祁禦的耳膜。
祁禦猶如一個聽話的木偶人，轉過去與年輕男人麵對麵，纏繞在腳下的霧氣結成冰晶，將他困在原地。
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仿佛眼前發生的一切並不能讓他心生畏懼，也無法撼動他的心神，他隻是淡淡看著麵前自稱老人家的年輕男人。
男人看起來也不過二十歲左右的模樣，比他大不了幾歲。
雖然無法確定他是不是妖怪，可祁禦心中已篤定他不是人類。
年輕男人個子很高，他今日沒有穿那日的古怪長衫，黑色棒球帽，白T牛仔褲，雙腿修長，一副日常休閒的打扮。
他斜靠在車上，摘下棒球帽，將被壓扁的頭發揉了揉，綿密的發絲重新變得蓬鬆起來。
祁禦見過不少妖怪偽裝做人的皮囊，但沒有哪一副皮囊像年輕男人的這般完美無暇，他像是天地間刻意雕琢而成的精致作品。
若不是他身上的危險氣息實在令人卻步，這樣一張臉任誰也無法移開目光。
祁禦閉上眼睛不再看，所有的心神都收回自身，感官變得十分敏銳，仿佛能夠聽到腳下那些冰錐結晶的聲音，一想到被不知身份的年輕男人莫名其妙地纏上，就覺得十分麻煩。
他握緊手中的食盒，仔細聆聽那細微的結晶聲音，開始移動雙腿。
冰錐在他腳下不斷碾碎，一步又一步，那些破碎的冰錐頃刻間化為冷舞散去。
啪啪啪——
年輕男子拍掌道：“哈，小朋友真是厲害啊！不錯不錯！難怪是被妖怪所選中的人。”
“祁禦，我的名字。”祁禦冷聲道。
小朋友小朋友的，叫誰？他就很大麼？！
祁禦的話尾音未落，便見憑空飛來一張紙片，帶著奇怪的力道破風而來，直衝麵門，他瞳孔微縮，憑著本能伸手接住。
手指捏住那頗有質感的紙片，祁禦不可抑製地心頭跳動，一時無法分辨是因為方才的突發情況還是僅僅因為這張紙片。
這年輕男人實在令人憋火，可不等祁禦發火，對方就將棒球帽往他頭上一扣，仿若二人是朋友一般自然而然地在他頭上揉了一把，道：“上車。”
祁禦還沒反應過來，“什麼？”
“不是要去米諾家麼？”年輕男人理所當然地聳聳肩，“放心，我會讓你趕上車的。”
等重新坐進車裡，祁禦才有些回神，他看向手中捏著的紙片，那是一張名片。
雙麵漆黑，書有三個字：百裡嬰。
拇指下意識地擦過那三個字，祁禦心頭一跳，那字跡像是手寫的，字跡未乾，他看了眼拇指，蹭上的紅色痕跡像是鮮紅的血跡。
可下一刻等他仔細辨認，手指上又什麼痕跡都沒有了，仿佛方才所見所感隻是他的幻覺。
“小朋友，你有沒有什麼想問的？”百裡嬰從車內後視鏡裡看他，臉上就差寫上快問我三個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