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祁禦六歲時便知道人類死後會經曆什麼。
那是他幼年記憶中第一次隨父母參加葬禮,在葬禮上竟然看到亡靈親自觀禮,他沒有害怕,甚至上前同亡靈說話。
亡者是他父親朋友的母親,生前是個慈祥的老太太,她生前曾拿自製的糖果給他,他上前,告訴她上次見麵忘了謝謝她,那些糖果非常香甜。
她的亡靈還保持著生前的模樣,見祁禦能看到自己,便親切地同他講話。
從她口中,祁禦第一次知道了人類靈魂會在□□死亡後會經曆轉世,去體驗新的生命,此生的結束也是新生的開始,隻不過,在那之前靈魂會在一個類似中轉站的地方停留,直到下一次投生。
他以為所有生命都會如此,妖怪也是如此。
可沐凡卻說妖怪並沒有靈魂,也不會轉世。沒有轉世的意思是指……
他想他心中似乎已有答案,隻是不太想那麼確定,於是他問百裡嬰,想從他的口中得到證實。
【妖怪啊,死後就什麼都沒有啦,還要怎麼樣?哈,所以我說這個家夥是個傻瓜嘛!】(百裡嬰)
【本來也隻是個低階的妖怪,活了這麼久,也沒什麼長進。】(百裡嬰)
百裡嬰語氣中帶著濃濃的嘲意,畢竟在他看來,為了米諾而選擇主動獻心死去的沐凡實在是個愚蠢的妖怪。擁有長久壽命的妖怪本就與人類並非同類,何必為了人類短暫的一生而獻出所有呢?
米諾今生活下去,終究會死去,她會繼續開始下一世,而沐凡則永久的從這個世界消失。
什麼都沒有了,劃歸於無,抹去一切的存在。
聽到百裡嬰的話之後,祁禦沉默了,他此刻附在米諾身上,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米諾在想什麼。
作為米諾的這一世,她的內心保留了米莎爾的天真無邪,她的認知保留了米勒的求知好學,然而性情卻不複米莎爾的單純溫順,也不像米勒堅守自己的原則。
她自出生便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大小姐,隻要她想要,隻需她張口,便會有人不辭辛苦為她雙手奉上。
在她的認知當中,因為上天奪去了她的健康,她值得得到任何補償。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她得不到的,因為她有著隨時會死去的嚴重疾病,她有權利得到一切,也有權利決定一切。
她與沐凡的感情如同一場燎原之火,於她而言,心動是那一星火種,卻不知,最終燎儘的卻是沐凡的生命之原。
米家人並沒有阻止這段感情,相反,他們拜托沐凡留下,他們樂見米諾的開朗,不忍心讓她難過半分。他們囑咐沐凡,哪怕是假裝,也要愛她,守護她。
沐凡說:“我並不需要假裝,米諾是個可愛的女孩子,她值得得到任何人的愛。”
他和米諾就這樣順利地成為了一對情侶,日漸親密。他第一次被人如此依賴,這讓他想到米莎爾那時抱住他的觸手,好像離開他,她便無法生存下去。
他們會一起吃早午餐,在安靜的花園中曬太陽。樹蔭下,他因為米諾的要求,紅著臉吻上她的唇。那一刻,他聽到兩個人心跳聲,達到了奇妙的共振,像是譜寫出一首悅耳的歌。
到了晚上,她纏著他講他的經曆,講妖怪的故事,他便靠在床邊溫柔地為她講述,她伏在他的懷裡認真地聽著,興致勃勃,經常問一些奇怪的問題,沐凡耐心地回答,陪伴她直到她安穩睡去。
她問問題的模樣常常讓他想起米勒,他的老朋友,自分彆後他們再也沒有聯係過,那時候他已經理解死亡,所以後來,也不必再聯係。
“妖怪有超能力麼?妖怪咬了人會不會讓人也擁有超能力?像蜘蛛俠那樣。”
“妖怪也分等級,低階的妖怪沒有太多能力,但也算是擁有高緯度的生命,會比人類更強大。”沐凡忍不住笑道,“彆擔心,妖怪可不會隨便咬人,除非……”
“除非怎樣?”米諾十分大膽主動吻上他,第一次的戀愛讓她變得靈動,她輕輕咬了咬他的唇,“這樣呢?你要咬回來麼?”
女孩熱烈的愛意讓他失了言語,他笑得胸腔顫動,以溫柔而綿長的吻回應。
祁禦屏氣凝神收斂意識,權當自己不存在。
這一回真是稀罕,百裡嬰竟然也沒有出聲取笑他。
米諾終究不是米莎爾,也不是米勒。
病情的反複讓她精神崩潰,情緒失常,她開始經常發脾氣,就連對沐凡也沒有好臉色。
但這對沐凡並沒有什麼影響,他依然守在她的身邊,耐心地照顧著她的飲食起居。
他想,米諾就算知道他是妖怪,卻還是給了他愛情,她是他所愛的第一個女孩,他願意為她付出一切,隻要她要,隻要他有。
米諾卻覺得一切承諾在死亡麵前都顯得蒼白無力,她並不相信。
“你說你是妖怪,你說妖怪是高緯度的生命,比人類更強大,那你願意把自己的心給我麼?”
她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的眼睛,縱然不相信,可她心裡十分沒有安全感,總想抓住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