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咱們去哪兒啊?”
夜色朦朧中,主仆三人在荒無人煙的山間小道漫無目的地騎著馬往前走著。
中間那位將蒙麵的黑布扯了下來,露出那張白皙精致的清俊麵容,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新鮮空氣。
“我才跑出來,皇阿瑪肯定會以為我急著往城外溜得越遠越好,這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咱們呢,先不著急出城,等皇阿瑪他們一行離開杭州城之後,咱們跟在他們後頭就是了。”
胤祚隻是覺得兄弟之間相處起來氣氛有些過於壓抑,而且他實在是不想去跟那些陌生的女子會麵,心裡到底還是記掛著皇額娘他們的,所以並不打算走遠。
“那爺,要給四貝勒傳封信嗎?”順風覺得此時四貝勒若是得知自家主子沒了蹤跡,恐怕要擔心了,說不定會直接從京城趕過來逮人。
“皇阿瑪指派了好些政務給他,他定是忙得無暇分身,就不必去打攪了,左右我不過是想著這段時日自個兒散散心,又不是真的就不打算回去了,你們倆可不許偷偷把咱們的行蹤透露給任何人。”
胤祚警告了他們二人一聲,雖然沒有說什麼狠話,但很認真,順風順水都是打小就跟著他的,自然清楚這句話的分量。
“爺高興最重要,奴才都聽爺的吩咐,肯定誰也不透露!”順水頭一個表忠心。
順風到底是穩重些,他思考了一會兒才做出擔保:“隻要爺不會遇到什麼意外或者危險,奴才就誰也不說。”
“那你就放心吧,皇阿瑪如今就在杭州城,再沒有比這兒更安全的地方了,況且越是人多的地方就越不容易被抓到,咱們就往人堆裡紮,杭州最有名的便是西湖十景,咱們正好去瞧瞧。”
順風順水兩兄弟對視了一眼,同時回答:“都聽爺的。”
“這樣,你們倆呢,就對外稱作是我的書童,而我呢,是一個普通的書生,在外麵就叫我少爺,可彆露了馬腳叫人發現咱們的身份。”
“是,少爺。”
主仆三人抵達西湖的時候時間還很早,初晨的濃霧未散,兩岸翠綠色的楊柳在微風的吹拂下,揮舞著自己柔軟的枝丫,不遠處成片的桃花灼灼盛開。
胤祚不禁感歎道:“果然是‘花滿蘇堤柳滿煙’,這樣的美景也就隻有這樣的初晨才能欣賞到。”
“真是跟仙境似的。”順風順水還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致。
“不過主子,咱們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出現,萬一被老爺發現了怎麼辦?”順風還是有些擔心。
“少爺我早就打探過了,爹他今兒得去西湖西北邊的靈隱寺,咱們就去東南方向的淨慈寺,絕不會碰上。”
沿著這條蘇堤一直往前走,足足走過了六座橋,才從北岸抵達南岸,這時候朝陽正好升起,那陽光撒在湖麵上,波光粼粼的甚是好看,胤祚從腰間摸出一物,手持一柄杭扇,遮擋著略有些刺眼的陽光。
這會兒岸邊已經零星站著好幾位身著長衫的年輕人,胤祚注意到他們手裡都舉著書,正對著湖麵各自專注地背誦著。
“這江南的讀書人倒是勤奮,還這麼早呢,就跑到這西湖邊開始讀書了,也難怪江南出才子。”胤祚不禁感歎。
“屁!什麼讀書,大多是來這兒裝模作樣的,想著偶遇些上這兒來遊玩的千金小姐,達官貴人,一飛衝天呢。”
胤祚連忙轉身,發現是一個看起來十來歲的少年人,正躺在自己方才站著的背後那顆大樹上,茂密的枝葉正好將他的身形遮擋得嚴嚴實實的,若不是他方才出聲,胤祚還真發現不了。
順風順水下意識上前一步,將自家主子擋在身後,警惕地看著樹上那人。
因著瞧他與十四年歲相仿,胤祚並沒有過於忌憚。
“小兄弟你怎麼爬到這麼高的樹上躺著?當心摔下來,你家裡人可是要擔心了。”
“這你就放心吧,我打小就這麼乾,從沒有摔下去過、哎!”
話音還未落,那少年郎就一時不察摔下來了,幸好有順風順水過去幫了他一把,倒是沒摔傷。
胤祚笑著走到他麵前蹲下,朝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放出大話結果當場就吃了教訓,那少年郎有些不好意思了,紅著臉小聲地道了句謝,然後才搭著胤祚的手站了起來。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下次可彆這麼不小心了。”
說完,胤祚就轉過身,帶著順風順水他們繼續往前走去。
那少年郎晃過神來之後,追了上來。
“大哥哥!我叫李未,是江南銅山的,跟著我爹來這兒做生意,你應該不是江南人士吧?”
胤祚腳步未停,隨意地回了一句:“我是從北方來探親的。”
“我就說嘛!難怪你方才被他們給騙了,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說他們嗎?”
胤祚用手中的扇子遮著自己的下半張臉,那雙澄澈含笑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不想。”
那個名叫李未的少年瞪大了眼睛愣住了,這人怎麼不按常理出牌呢?他並不死心,繼續跟著。
“不想知道也沒關係,大哥哥你這是打算去雷鋒塔還是南屏山啊?我都挺熟的,為了表示對你的感謝,免費給你帶路怎麼樣?”
胤祚笑著反問道:“你方才不是說你不是本地人麼?”
“我爹忙著生意顧不上管我,我常來這兒待著,對這一帶真的很熟悉,我可沒騙你!”
“可我既不打算去雷峰塔,更不打算去南屏山,就不必勞煩你了。”
“誒!彆啊!難不成你是要去那淨慈寺?你還這麼年輕就急著求子了啊?”那少年郎的眼神有些詭異。
胤祚終於頓住了腳步,他轉過身去,看著那少年郎。
“誰告訴你我還年輕的?我如今都三十好幾了。”
“什麼?你三、三十多了?”那少年郎張大了嘴巴。
順風順水都低下頭偷笑。
“你騙我!你的兩個書童都笑了!我娘說的果然沒錯,果然越是長得好看的就越愛騙人!”那李未氣急敗壞的指著胤祚的鼻子大呼小叫。
“不得無禮!”順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看了一眼兩個書童那結實的身板,李未悻悻然放下自己的手指。
“我不需要帶路,你快回去吧,彆讓你爹擔心。”
說完,胤祚便繼續往前走去,那少年不死心,愣是一路跟著他,還沿途給他講解各處的典故,說的有模有樣的,胤祚也就沒有再趕他。
背靠南屏山,麵對雷峰塔,淨慈寺的風景自然是很不錯的,香火也極盛。
“這還不算熱鬨呢,我聽人說,正月初六那日,杭州城全程的人都雲集而出,一路燃放爆竹,爭相到這兒來進香,那可真是腳後跟都要被人踩破了,他們會一直待到晚上,夜晚還可以賞煙花呢。”
“是嗎?可惜我大約是沒機會見到那樣的盛況了。”胤祚有些遺憾。
中午在寺裡用了些素齋,味道自是一般,胤祚沒有吃幾口,於是順風順水找了一處無人的涼亭,將自帶的吃食把整個石桌都擺滿了,甚至他們還帶了小火爐烹茶。
“今日辛苦你了,請你喝杯茶吧。”胤祚笑了笑,之後目光注視著對麵的雷峰塔。
順風給李未也倒了一杯茶之後,走上前,小聲勸說道:“少爺,出門在外,味道比不得家裡,您多少吃一些。”
順水也順勢勸說道:“是啊少爺,咱們後邊還要繼續奔波,可彆餓壞了身子。”
一旁的李未看著那胎質細膩瑩潤、花紋異常精致的茶具,動作有些遲疑,趁著眾人不注意,將空了的茶杯倒轉,看了看底部的落款,手一抖,差點東西就滑落了。
主仆三人都未曾注意到這頭,直到胤祚吃了些東西,站起來打算走一走,消消食,突然瞧見底下有好些官兵湧進寺裡。
“不對勁,你們瞧。”
“皇!”順水才喊出一個字就被順風捂住了嘴。
“該不會是皇上來了吧?嗬嗬,聽說皇上如今正好在杭州。”那李未乾笑著接了一句。
“怎麼來這兒了,不是去靈隱寺的麼?”胤祚小聲嘀咕著。
“走正門怕是容易衝撞官府的人,你不是熟悉這一帶麼?可有小路能夠離開?”
李未本來還猜想這人是不是皇室中人,畢竟他方才用的茶杯出自官窯,可現下瞧他那慌張的模樣,又覺得不像,難不成他是賊?投了皇家的東西?沒想到啊!
“……有,當然有!”
“那就麻煩你帶我們現在離開吧。”胤祚時不時往有官兵的那頭瞥,神態看起來有些緊張。
眼瞧著越走距離越危險,胤祚頓住了腳步。
“李未,你不是說要帶我們從小道離開嗎?這是往正門的方向吧。”
“我這不是想著你難得來著淨慈寺一趟,總要去瞧瞧那兩萬斤重的銅鐘不是,畢竟南屏晚鐘可是這兒的一絕。”
“不必看了,聽聞鐘聲可以沿著湖麵遠揚十裡開外,想來我是能夠聽見的。”
順風順水都盯著他,順水甚至還亮出了手中的利器。
那少年人不敢再打馬虎眼,隻得道:“哦,那行,咱們這就走。”
轉變方向領著他們三個往右邊的小道走去,正好避開了與官府的人迎麵相對。
胤祚走之前,留了一句話給他:“你放心,我不是壞人,也不會找你的麻煩,我跟你一樣,都是偷偷跑出來的,不管怎麼說,今日多謝你為我們領路。”
“我還能再見到你嗎?”李未朝著他的背影大聲喊道。
胤祚沒有回頭,翻身上馬之後,高呼:“如果你將來上京做官的話。”
另一頭的康熙正站在高處,欣賞雷鋒夕照,孤塔獨立,夕陽映水,有種殘缺孤寂之美。
“皇上,人已經順著小道跑了。”梁九功回稟道。
“跑了?還挺機靈的,繼續跟著,彆叫他發現了。”康熙突然生了一種貓捉老鼠的愉悅感,結果不重要,他很享受這個過程。
“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