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飯分開來做,兩個小朋友吃的比較清淡,李宓和夏知好煮了火鍋。
開了兩罐啤酒。
啤酒倒進杯子,冒著啤酒花,刺啦,聲音好聽。
她情緒不對勁,夏知好很快就看出來。
“怎麼了,煩什麼?”
“再過幾個月,李晟興要出獄了。”
她聲音低沉,聽不出什麼情緒:“我有點亂。”
夏知好:“有應嶸,你怕什麼?”
李宓借著酒意,問了一個問題。
“你說,當年送他進去,我有沒有做錯?”
夏知好灌了一口啤酒:“你想讓我站在什麼角度來回答?”
“你的角度還是旁人的角度。”
李宓被夏知好問的有點懵:“有區彆嗎?”
夏知好點頭:“區彆大了。”
“我問你一個問題。”
“如果應嶸殺人了,唯一的凶器在你這裡,如果你把凶器毀了,應嶸就不會坐牢,如果你把凶器交給警方,他就會坐牢。”
“你毀還是交?”
李宓低著頭,不說話。
夏知好:“很難選嗎?”
李宓搖頭:“不難。”
李宓:“這些年,我有的時候會夢到他。夢到他在酒店樓下等我,我下樓去找他時,他就坐在沙發上,不言不語地看著我。”
“特彆是有了溫暖之後,我才發現被最親近的人傷害是多麼痛苦。”
夏知好:“大義滅親不好受,舉報他的人,不該是你。”
李宓的手背在眼睛上:“我不知道,我太害怕了。”
夏知抱了抱她:“去接他,你們好好談談。”
李晟興出獄那天,天氣很好。
他服刑的地方,在荒郊野外,馬路對麵是荒地,地上開滿了小小的藍花。
李宓從車裡下來,站在路邊。
她一早上就過來等,馬上快中午。
大門緩緩打開的時候,裡麵出來一個人。
個子很高,很瘦,穿著一件黑色的外套,人很整潔。
李宓遠遠地看著他時,沒認出來,實在是那一頭白頭發太刺眼了。
走近時,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是她要等的人。
上前幾步後,又不敢再動。
李晟興站在她的對麵,幾米遠的地方,看到李宓時,眼神沒有太大的波瀾。
沒有怨恨李宓,也沒有很高興。
就像是一個稀疏平常的春日,兩人偶爾遇到一樣。
“小叔,我來接你了。”
李晟興的背挺的很直,一如既往的冷漠矜貴,他朝李宓點了點頭。
“走吧。”
回去的路上,李宓開的很慢。
李晟興在車上不時地咳嗽,李宓不敢跟他說話。
“找個地方吃午飯。”
車沒開出去多遠,還在郊外,兩人找了一家農家樂。
飯點沒名字,隻有白底紅字“飯店”兩個字掛著,李宓把車停在農家大院的門口。
老板熱情洋溢地出來:“兩位吃點什麼,可以直接去菜園子裡挑。”
農家院門口就是菜園子,客人可以直接去地裡挑菜,算是農家樂裡的特色。
老板嘴甜,大概是想套近乎:“你們父女倆長得可真像。”
李宓看了李晟興一眼,對上他的眼神。
李晟興沒多說什麼:“你去挑點蔬菜。”
李宓去菜園子裡挖了一顆白菜,拔了一些花生,還有摘了幾個西紅柿。
雖然進去飯店。
李晟興已經在大廳裡坐下了,他靠著窗戶坐著。
正發呆。
李宓不知道怎麼麵對李晟興,親手送她進去的是她。
接他出來的也是她。
甚至他們是彼此非常親近的人,還有抹不掉的血緣關係。
李晟興見她進來,朝她招手:“坐。”
李宓局促不安地坐下來。
兩人都沒有說話。
李晟興倒了一杯茶,繼續看著窗外。
“消氣了嗎?”
他突然開口,李宓沒有回味過這句話。
“以前對你不好,因為你和應嶸的婚事,打過你也罵過你。”他冷冷地陳述這個事實。
他脾氣確實比以前溫和太多,從前他從來不會和李宓道歉。
“是我不好。”
李宓被這一句話問的,潰不成軍。
她明顯地聽出來,李晟興不是在責備她。
這一切就像是,李宓是個任性的孩子,對他不滿,做了一個惡作劇。
現在,李晟興問她,消氣了嗎?
“小叔,對不起。”
李晟興搖頭:“不怪你。”
繼續道:“是吳玉山做的。”
李宓懵了,吳叔?他不是李晟興最親近的人嗎。
李晟興慢慢地喝茶,跟她解釋:“你在國際電影節得獎那天,我去找你是跟你告彆。”
“吳玉山通風報信警察,早已經守在那裡。”
李宓解釋:“不是,警察是我……”
李晟興打斷:“不怪你。”
李宓頭腦混亂,明明是她。
李晟興再一次:“這件事跟你沒關係,以後不要再提了。”
李宓把嘴裡的話咽下去。
李晟興晚年住在離N市不遠的一個鎮上,一個人住,李宓偶爾回來看看他。
生活挺平靜,無憂無慮。
一直到後來,李宓都不知道李晟興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按李晟興說的,在李宓的那封舉報信之前,吳玉山早已將舉報信交了出去,李宓的那封信並沒有什麼實質作用,這一切本就和李宓關係。
那她確實不用自責。
李晟興卻沒有回答過這個疑問。
或者,就算是李宓的那封舉報信起了決定作用,他也不會在乎。
李晟興曾經擁有過許多東西,也曾經失去過所有。
六年的牢獄洗去了一些罪惡,當他一身輕鬆踏出那扇門。
見到李宓在外麵等他時,李晟興知道,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