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想聽見皇上的拒絕,自己開口說:“表哥,是我病糊塗了,忘了表哥的難處。”
她艱難的從枕頭下抽出一條雪白的手帕,上麵繡著一叢紅色繡球,她遞給皇上。
“既然不能同表哥生同衾死同穴,那就請表哥將這方手帕帶在身邊,上麵是臣妾繡的繡球花,正好應了臣妾的名字,我至今都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也是在繡球花旁。望表哥以後見花如見我,時時不相忘。”
皇上聽她這麼說,也想起了初見時那個站在繡球花旁笑得一臉狡黠的女孩,後來她出落得亭亭玉立,然後進了宮,一直陪在他身邊。
她從來都是這樣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以往他不覺得如何,現在終於要失去她了,他才後知後覺有些無措和不舍。
封後的事不能答應她,這件小事他又怎麼會拒絕。
他拿起這方手帕,眼中也帶著一絲淚光:“繡繡,你放心,朕一定會日日帶著它,見它如見你。”
知道這時候了皇上一定會像他說的那樣日日佩戴,皇貴妃終於滿足的笑了,她的目光從在場的每個人臉上掃過,皇上,水沐,紅芍,還有謝嬤嬤。
最後她慢慢閉上眼,含笑而逝。
宮裡突然響起一陣陣猛烈的哭聲。
水沐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他恍惚著走到熙華院,果然院子裡的燈還亮著,知道是元春一直在等他。
他進去一看,元春一個人坐在桌前,孕期容易犯困,時間又這麼晚了,她實在熬不住,右手撐起頭就這樣打起了瞌睡。
水沐看著實在心疼,他正要抱起元春去床上睡,元春就已經被驚醒了。
她還有些不清醒,迷迷糊糊的對他笑了笑,“王爺,您回來了?”
水沐方才還悲傷抑鬱的心情突然像是冰雪被陽光這麼一照,消融了不少。
他像是怕破壞什麼,輕聲應著:“嗯,我回來了。”
元春看著他,直視他眼中的痛楚,忽然一把摟住他,輕聲在他耳邊說:
“王爺,難過的話就哭出來吧,有我陪著你呢,下人也全被我叫走了,沒人看見。”
水沐被她這麼一說,心裡積壓的情緒再也控製不住,就這樣宣泄出來。
元春感受著脖子上的濕潤,水沐就算這樣也克製著自己,一點聲音也沒發出,就這樣沉默的哭著。
她實在有些心疼,像哄孩子一樣,輕柔的拍著他的背,無聲的安慰著。
好一會兒,水沐終於緩過來了,他抬起頭,神情已恢複到已往的平靜,但是眼中還帶有水光,顯得格外脆弱。
“元兒,我又沒有母妃了。”
此時此刻,也許是心情太過悲痛,元春的目光又太過溫柔,水沐突然有了傾訴的欲望,他向她講起了埋藏在他心中十幾年的秘密。
“元兒,你知道嗎,十五年前我也是這樣看著我娘去世的。”
“娘?”
“對,娘。”
雖然時間太過久遠,那時他也太過幼小,對方的相貌他已經記不清了,但恍惚間水沐好像又看到她在桃花下微笑的樣子。
“我的生母身份低微,隻是父皇宮裡的一個宮女,因為被父皇醉酒後寵幸才被封了個小小的才人。”
說到這裡,水沐有些抑鬱。
“她本來是想熬到年歲夠了然後出宮嫁人的,哪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父皇剛開始因為她貌美寵愛了幾天,就在這期間她有了我。那時候宮裡皇子不多,她性格又單純,就這樣被其他妃嬪視作眼中釘,不知怎得還懷著孕就被父皇徹底厭棄了。”
感受到元春擔憂的目光,水沐笑著說:
“其實這樣也好,我和娘一直不被父皇待見,所以才能平平安安的活下來。因為我們娘倆相依為命,住的地方平日裡也沒什麼其他人會來,所以我從小就依娘那邊的叫法喚她‘娘’。”
“那時的日子現在想來就像是夢一樣,雖然隻有那小小一方天地,但是我們過得非常開心。娘她帶我玩遊戲,教我認字。對了,我們那裡還有一顆大桃樹,春天花開得可美了,她就站在桃花下教我念詩經。”
說到這裡,他好像想起什麼,然後有些不好意思的轉移話題。
“夏天的時候桃子一個個又大又甜,娘她就爬上樹給我摘桃子,還說以後等我長大了也教我爬樹。”
隻可惜他現在長大了,那個說教他爬樹的人已經不在了。
元春有些驚訝,“婆婆性格不但好,身手也頗為敏捷啊。”
她也順著水沐的話叫起了婆婆。
“哪裡是身手敏捷,不過是我們那裡難得見到新鮮的果子,她見我實在饞的慌,才爬樹去摘的,聽說剛開始還摔過一回,後來才慢慢爬熟練的。現在想來,小時候我確實不懂事極了。”
元春拉著他的手安慰道:“那時候你才幾歲啊,小孩子饞嘴是正常的,我想著婆婆為你是甘之如飴。”
是啊,他知道娘是心甘情願,她竭儘自己所能的對他好,可是到底是不甘心,子欲養而親不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