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蘇睿遠給自己麵前的酒杯倒滿了酒,隨後清了清嗓子。
坐在他旁邊的柯顧會意地笑了:“伯父,我陪您喝幾杯吧。”
聞言蘇漾蘇漾不樂意了,不著痕跡地踩了柯顧一腳,陪什麼陪,讓老頭子自己喝就好了。
這個時候蘇睿遠狠狠地瞪了蘇漾一眼:“吃飯的規矩呢?”
蘇漾:“……”他悄悄地瞄了一眼桌下,哦,他似乎踩錯人了。訕訕地收回踩在自己父親腳背上的腳,蘇漾當做無事發生。
柯顧舉起了酒杯適時地給蘇蹄蹄解了圍:“伯父,我敬您和伯母一杯酒,謝謝您二位這麼多年的關心。”
石冰有些抹不開麵子,他們的關心,說到底目的還是為了拆散他們。可兜兜轉轉折騰了一圈,石冰也想明白了,接受他們就相當於有了兩個兒子,不接受她就一個都沒有了。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塊肉,而且越老這心就越軟,石冰從幾年前就開始後悔,自責內疚還有負罪感,使她無心再和丈夫對壘。結果兩人的關係倒是像是回到了剛結婚的時候,這些年他們都收了心,突然間醒悟這些年對蘇漾的忽視和精神上的虐待。
石冰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但她作為心理專家卻無法回避這個事實。
倒是蘇睿遠臉皮很厚,舉起酒杯和柯顧碰了杯什麼也沒說,就喝光了杯中的酒。
一頓飯吃得還算融洽,除了有些喝多了的蘇睿遠。
蘇漾扁著嘴嘟囔道:“也不見平常喝酒,逮著你來了拚命喝。”
柯顧輕笑一下,揉了揉蘇漾的頭發:“我沒喝多。”
這還沒喝多?蘇漾耳根紅紅地頂著來自父母齊刷刷的注目禮。
“小顧,你跟我到書房,有些話我要跟你說。”
蘇漾瞬間警覺了起來,用警惕地目光看著蘇睿遠,說實話蘇睿遠在這方麵信用直接破產了,小時候哪次叫他去書房不是責備他的?
如果說蘇漾剛剛像個垂耳兔,那現在耳朵就跟雷達一樣豎了起來。剛想跟著一起去,卻被石冰拉住了:“兒子,我也有話要跟你說。”
於是一個去了書房,一個去了陽台。
石冰是個很有格調的女人,年輕的時候就很小資,老了之後對生活品質要求也很好。至少這個陽台就是一般老太太打理不出來的。
坐在藤椅上,蘇漾心思還在師兄那邊,卻被石冰一句話拉回了全部的注意力——
“小漾,我想我得給你道歉。”
道歉?
這是蘇漾從來不指望從父母口中聽見的話語,他懵了,半晌才道:“為什麼?”
“為了很多。”石冰緩緩道,“我不是個稱職的妻子,也不是個稱職的母親。”
“我們那個年代都是相親,我和你父親結婚的時候都覺得對方是適合自己的。但是我們對彼此的了解太少了,或者說,我們對自己的了解也不夠。那時候我和你父親的父母都有矛盾,久而久之我們倆也開始有了嫌隙,其實那時候快到離婚的地步了,但是那時候剛好有了你。”石冰見蘇漾臉色變了,趕緊解釋道,“即便沒有你,我們都沒有勇氣離婚,畢竟那個年代離婚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我和你爸一輩子都愛麵子,所以不可能做這樣的決定。”
石冰雖然在說自己愛麵子,但是說出來的這番話,其實姿態已經低到了塵埃裡。
蘇漾有些不忍,打斷道:“媽,我知道的。”
石冰卻搖搖頭:“難得我們坐下來,有些話我這些年一直很想跟你說。你的出生給了我和你爸維係這段婚姻的一個理由,說實話,我很感謝你。我們兩個確實不是最合適的,但是這些年我們也都沒有找到比對方更合適的人。說白了,因為我們都太自私。”
不是不合適,而是比起愛彆人,他們都更愛自己。直到蘇漾離家,他們才開始明白什麼叫做失去,才明白當他們想愛一個這個世界上他們最應該愛的人時候,也許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
“因為我們兩個,所以你對年輕的我們不是愛情的結晶,更像是一個作品。我們都希望你出色,都希望你更像我們。對我和你爸來說,這是一場比賽,也是一場錯誤的比賽。”石冰歎了一口氣,握住了蘇漾的手,“我們是不是給了你很大的壓力。”
蘇漾感受著母親手心的溫度,良久才道:“我難過不在於你們給的壓力,我難過在於,在你們心裡,我隻是你們拿出去炫耀的戰利品而已。”
石冰的眼角有些濕潤了,她想說不僅僅是這樣,但她此刻的語言確實匱乏的。
蘇漾笑了:“媽,您跟我爸還離嗎?”
“離什麼呀。”石冰無奈地笑了,“年輕時,我們倆都荒唐過,這麼多年也都沒有分開。現在,心定了,怎麼可能再離。少時夫妻老來伴,現在這樣挺好。”
“你們和好是因為我嗎?”
石冰沒料到蘇漾會這麼多,點了點頭:“你出事後,我們急著想方案,聚在一起的時間多了,那時候我才知道你的感受。在我們還沒有和解的時候,有一天晚上,我回到家的時候家裡就我一個人,我沒開燈,坐在家裡一點溫度都沒有。突然有了一種厭世的感覺,沒意思,這個家太沒意思了。我就這樣坐著,坐了半宿,你爸回來了。看見我坐在沙發上嚇了一跳,他以為我是胃疼睡不著,什麼也沒說去廚房給我下了一碗麵。我一邊吃麵,眼淚一遍掉,突然特彆委屈。”
“不委屈彆的,就覺得前半輩子的自己好像白活了,太沒意思了。出去看上去光鮮亮麗,可說到底,我連自己的生活都沒有打理好。”
“然後您就跟我爸和好了?”
“差不多吧。”石冰笑了,笑容中倒是透了點甜蜜,“你爸死犟死犟的,但有時候倒是也挺可愛。你彆看他嘴上說不同意,那天他從警局回來,看了一宿小顧的論文,最後氣呼呼地卷了被子睡覺,你猜他說什麼?”
“說論文寫得不好?”蘇漾扁扁嘴,他爸這個人眼高於頂,畢竟也是刑法學界有分量級的學者,看不上他們寫的論文是有可能的。
“你爸他說,好好的白菜就被豬供了,好好的一頭豬還被寇學林那個老頭子給拐跑了。”
蘇漾樂出了聲,所以,他爸這是惜才了?
確實是惜才,蘇睿遠這輩子大概都學不會低頭二字,但他也有兩個優點,一個是正直,二個是學術上穩打穩紮,從不弄虛作假。
所以他尊敬有真才實學的人,不論年紀大小,而柯顧在他眼中就是這樣的人。
“我看了你的論文,考不考慮在往刑法學領域研究研究?”
柯顧沒想到蘇睿遠會跟自己提這個,但他認真地考慮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又搖搖頭:“術業有專攻,我在犯罪心理學上還很青澀,怎麼敢跨領域。我確實在考慮再讀一個法學的博士,但是目前還沒有打算也沒有精力在這個領域深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