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很快召集起大家:“快!趁著現在把雨幕的戲都給拍了!阿清,準備好了嗎?”
宋煜清站在角落的陰影處:“好了。”
劇組的這部戲《謀禦天下》由一本男主心狠手辣卻一心為國的權謀改編的。
這一幕戲是宋煜清扮演的反派季文堯在雨幕中追逐男主,最後在即將大仇得報時得知一切都是一個局,就連
自己的悲劇都是預想好的計謀,最後自己接受不了結果跳崖而亡。
他身著紅衣,在滂沱大雨中抹了把臉上不知是雨是淚的水,對著男主念出早就背好的台詞。
“李紀,你說我是十惡不赦,壞事做儘,那你想過沒有,是誰將我逼到這般地步?”季文堯嘴角勾起一抹不達眼底的笑意,臉上表情似哭非笑,隔著遙遙雨幕看向那個主導一切的劊子手。
“你本就是棋局上的一顆棋子,卻生了自主意識,攪亂布局,”男主一臉淡然突出極其殘忍的兩個字,“該、棄。”
即便隔著遙遙雨幕,雷聲轟鳴,季文堯也聽清了那兩個字,他突然發了狂般哈哈大笑起來,笑到渾身痙攣:“李紀,隻因為我不符合你們的期望,就要被抹殺一切?”
“就因為我身上帶的原罪,你們就永遠不會放過我?”恍惚中,有人仿佛在宋煜清身邊這樣質問,夾著陰冷的雨水,一並送入耳中。
他愣神了一秒,不明白這道聲音從何而來。
那邊男主已經說了自己的台詞:“季文堯,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他的眼神好似在說“你除了當棋子,什麼都不配,又如何談得上期望二字”。
季文堯覺得這大雨傾盆,將自己澆得渾身冰涼,連骨頭縫裡都滲著涼意,他還是想笑,卻再也扯不起笑容:“因為你們對我從來就沒有過期待,所以我做什麼都不應該,都是錯的,對嗎?”
雨勢太大了,讓人連睜眼都開始費勁,季文堯無意識念出了自己耳邊聽到的話。
副導演在攝像頭後麵一愣:“這不是季文堯的台詞啊。”
“管他呢,感情到了改一兩句台詞不是事,這句話就改的很好,比原來那句更絕望,”導演看雨越下越大,心中擔憂起來,“不行,這雨太大了,讓他們趕緊收工,去山上呆著!”
“這條過了,趕緊收工!”場務扯著嗓子對遠處的兩人喊。
扮演男主的演員聽到了,全身放鬆下來拍拍宋煜清的肩:“走了老兄,趕緊收工避避雨。這麼大的雨又是在山裡,還挺危險的。”
他往前走了兩步,看宋煜清站在原地沒動,轉身去拉他:“怎麼了?回神啊兄弟,再不走萬一來個山洪把咱們都淹了,上哪哭去?”
宋煜清一把攥住他的胳膊,用力到被雨水浸泡的指尖都在發白發青,似乎穿來了骨頭摩擦的咯啦聲。
“臥槽!”男主演疼得臉色一陣扭曲,表情管理都沒做好,“鬆手宋煜清!你乾什麼呢!”
他伸手去掰宋煜清的手,宋煜清抬頭跟他對視。
男主演這才看出宋煜清神情好似不對。
他仿佛還沒從戲裡走出來,痛苦依舊停留在那張臉上,眼神略帶一絲茫然,焦點並沒有落在男主演身上,而是盯著一個地方,動了動嘴角。
男主演也是有脾氣的,猛一用力掙開宋煜清的禁錮:“你他媽抽風了是不是?”
“你當時怎麼想的?”宋煜清目光悠悠落到男主演身上,他瞳仁很黑,盯住人一直看時會讓彆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男主演覺得他有病:“什麼我怎麼想的?”
宋煜清很重很緩地問:“說那些話的時候,怎麼想的?”
“我就是覺得季文堯這種人根本不值得在乎,明明是棋子就該按部就班地走規定好的路,偏偏要出來攪局。將一盤好局攪得七零八落,煩他還不夠,”男主演本著同事精神一口氣說了一長串,末了說,“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宋煜清被拉下去的手神經般顫抖起來,他用另一隻手死死壓住,聲音沙啞得厲害,漆黑
深沉的眸子像是有一團鬼火,在不停燃燒:“不是這樣的。”
他低低又重複了遍:“……不是這樣的。”
男主演管他是不是這樣,他隻覺得宋煜清可能真的有病,不是罵人的那種,轉身想走。
卻已經來不及了。
遠處傳來震天響聲,轉眼已至眼前。泥沙仿若流體般奔湧而來。
是泥石流。
導演麵對著他們,最先注意到了異樣,張大嘴喊得撕心裂肺:“快跑!!”
宋煜清剛找回神智,下一秒眼前一黑,看不到任何東西了。
泥沙混著土塊沉甸甸壓在身上,他感到呼吸不暢,眼冒金星。自己像被裹進了一個巨大的繭房,纏在身上的絲線不斷勒緊、禁錮,掠奪著他的呼吸。
神智迷離之際,宋煜清仿佛聽到有人慌張絕望的對他說:“我真的不想要繼續下去了,你幫幫我,讓我走。”
繼而那聲音又變得死寂,木然:“如果這是你想要的,那你目的達到了,我不會再走了。”
宋煜清詭異的感到一陣舒心,這種感覺,就好像他當初被綁架後拿刀架在綁匪脖子上,居高臨下看著他反抗不得畏懼死亡的模樣——
那種掌控一切的舒心。
可是末了,那聲音又變了,變得疏離又淡漠。
宋煜清眼前好像出現了一片紅色,灼燒著人的眼球,撕扯著痛覺神經。有身影背對著他,漠然道:
“我不欠你們了——”
……
據悉,這場小型泥石流因搶救及時,並無人員死亡,但是仍有不同程度的受傷,被搜救人員加急送往醫院。
幾位護士跟著醫生,將病床上的人趕緊推向急救室。
其中一個護士注意到了男人雌雄莫辨的臉,受傷也不影響美觀,她心想不愧是大明星。
戴呼吸機的時候,護士看到大明星,嘴動了動,囁嚅著仿佛要說些什麼。
她下意識彎腰低下頭:“你說什麼?”
男人聲音微弱,唇上有一道被利石割開的口子,不斷滲血。
護士聽了半天才聽清,他好像在說:“對不起。”
他好像很痛苦,每個字都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帶著濃重血腥味。
“磨磨蹭蹭乾什麼呢?讓你戴呼吸機!”被主任一凶,護士趕緊將呼吸麵罩扣在男人臉上,將他想說的話堵在裡麵。
麵罩上有了層薄薄的霧氣,很快又散了。
在這種時候,沒人想聽一個病人在懺悔什麼。
聆聽懺悔是上帝應儘的職責,他們要做的就是儘量讓對方不要去見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