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字,一句句,組成了現在的人間地獄。
“……你先出去吧。”他對秘書擺擺手,想一個人待會。
秘書安靜的退出去。
宋潯南不願再看那些圖片文字,那些東西太沉重了,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壓在心頭。本想關上平板,卻誤觸了下彈到彆的界麵。
界麵上是個視頻,平板在聯網下自動開始播放。
宋潯南本想關上,看了一眼後卻再也挪不開。
視頻是有人無意中用手機拍下的,鏡頭晃到模糊,隻有聲音是清晰的。
他聽到一個女人不斷在哭,聲音又細又啞,哭著喊:“孩子……我的孩子還在下麵,他才上初中啊……你們救救他,求求你們了,好不好……”
有人告訴她,說:“您的孩子……已經救不活了。”
而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在視頻的最後一刻,宋潯南終於看清了女人的模樣。
她滿頭滿臉的泥水血水,已經看不出來原本的樣貌,隻瘦弱的脊背彎曲,頭低低垂著,在灰色的大地上僵跪,凝固成了一座褪色的雕像。
宋潯南的指尖不可控製般隔著屏幕觸上女人的臉,想要幫她抹去悲傷,然而視頻閃了下,歸於
黑暗。
在那一瞬間,他想到了自己從未謀麵的親生母親。
他從小聽彆人歌頌母愛的偉大,卻總覺得虛無飄渺,因為某一刻他的直覺告訴他,許晴不愛他。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直觀感受到為人母的力量。
五指用力扣在平板上,指尖發白,青筋緊繃。
宋潯南這一刻非常非常想要幫助她,想要幫助那裡的人。
自己總有什麼是能做的吧?總有一件事是能幫助他們的吧?
宋潯南死死看著黑掉的屏幕,直到眼睛酸澀才霍然想起了什麼,趕忙打了個電話過去。
不等寒暄,他趕忙說:“護目鏡有戰地救援功能,可以應用於這樣的場景!”
那頭頓了頓才領會了他的意思,一口回絕:“不行,宋先生,我們知道你是心切,但是目前你們的項目還在研發實驗階段,我們不可能投入使用。”
宋潯南被他一反駁,反倒冷靜下來:“我們在開發這款護目鏡時同時采用了聲頻與音頻的雙重輔助,錄入了一萬三千幅醫療圖像,五千七百個緊急救援視頻,采用最新的圖像造影技術,3d數字模擬技術跟智能ai技術,確保場地救援時能實現短時間高效救治,且有聲控輔助,全程流程指導操作,不會有一絲紕漏。”
“災區醫療資源緊缺,嚴重需求不足,一個醫生需要每天救治多少病患?高強度的工作是對腦力跟體力的雙重考驗,沒幾個人能堅持下來。且往往需要現場救治,時間緊任務重,還要分心關注餘震。除非是經驗豐富的醫生,不然很難在短時間內成功判斷受傷情況。時間就是生命這一點您比我懂,但凡有一秒鐘的猶豫,結果都會大為不同。”
“你們的產品確實很厲害,不然我們不會找你合作。但是畢竟處於試驗階段,需要承擔風險。”接電話的人歎了口氣,顯然也在為此事發愁。
他瘦高的身影落在辦公室的文明鏡裡,恰是當初接手陳卓雍工作後,跟聞舒禮剪短見過麵的中年人。
“我們采取了足夠多的樣本進行過試驗,已經達到了國家標準,隻是缺少官方手續而已。”但雙方都知道,沒有這一紙公文,他們的產品再好也是三無。宋潯南默了默,嗓子說得沙啞:“如果出了任何問題,我願意全權擔責,隻求您能同意。我等得了,他們等不了。”
電話那頭良久的沉默了。
宋潯南閉閉眼,以為此事無望,正打算再想想彆的辦法,卻聽到中年人說:“我還沒有到讓一個年輕人擔責任的地步。把你的實驗數據發給我,如果合格,我立馬想辦法給你批下公文,送到災區……僅有一點,多救些人。”
峰回路轉,宋潯南趕忙應下:“您放心,我會親自前往災區,絕不會出現任何紕漏!”
他掛斷電話後立馬開始著手準備,除了這款護目鏡外還有不少產品是能用上的,他叫來秘書讓空運過去。
秘書一聽到他要親自前往災區,根本不同意:“不行!那是災區,最危險的地方。您要是不放心,大可以派彆人去。”
宋潯南說:“上麵給了我足夠多的信任,那我就要對得起這份信任。全公司上下隻有我是全程跟進這個項目的,每一串代碼都是我親自寫的,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這些,我不去誰去?還是你覺得誰的命不如我值錢,可以派他去?”
秘書被問住了,站在原地不知說些什麼。
宋潯南揉揉額角:“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隻是現在時間不多了,還是快點準備吧。”
宋潯南此時無比慶幸他開的是醫療科技公司,能在這種情況下貢獻點微薄之力。
秘書深知他一旦決定了什麼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性子,知道自己根本勸不了他,隻得同意,去準備宋潯南所需的東西。
在轉身
走人時,他忍不住問了句:“那您是不是要跟聞先生說一聲?”
宋潯南靜靜坐著,好半晌才說:“你先去準備吧。那麼多東西,最快也要一天。”
秘書不再言語,關門出去。
怕什麼來什麼,宋潯南剛要在心底想著怎麼跟聞珩開口,他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宋潯南過了會才接起來。
“怎麼中午就給我打過來了?想我了?”他在這頭如常說笑。
聞珩的呼吸聲通過電話清晰可聞,他低低“嗯”了聲。
宋潯南聽他語氣沉重,不似以往,以為是通宵手術沒恢複過來,壓下心事叮囑道:“你昨晚上一夜沒睡吧,現在趕緊休息,不然身體受不了。”
“小南,我……”
“嗯?你怎麼了?難不成還要讓我哄你睡?”宋潯南笑著跟他聊天。
他慶幸聞珩不在身邊,不然一眼就能看穿自己故作平靜的偽裝。他在猶豫要不要對聞珩開口,又該怎麼開口。
聞珩聽他這樣說,彎彎唇,沉重的心情好了點。
“我這幾天要出差一趟,可能沒辦法聯係到你了。”他隔了很久,才慢慢說道。
“這個事啊,我說你怎麼這麼沉重。”宋潯南知道聞珩一年到兩頭總會有幾次保密性極強的“公事”,沒想到竟然撞在了今天,他竟舒了口氣。
這樣也好,就不用為了是否要隱瞞聞珩而苦惱了。
他打算不告訴聞珩,不想讓對方忙碌時還要分心掛念自己。
就算是聞珩事後生氣,也好過對他的擔憂。
他說:“好吧,那你什麼時候回來?我今天還能見到你嗎?”
他聽到聽筒裡傳來很輕的歎息聲:“大概不能了,不過我到了地方有時間會給你發消息的,記得按時吃飯。我過半個月左右就能回去。”
“好,等你回來。”宋潯南收緊手,這樣說著。
好可惜,還想今晚見一麵的。
他們明明才相愛不久,卻要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