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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神明還在玩遊戲機的年齡。
熒惑就已經開始縫製她的地縫了。
外麵總是很不安全,熒惑天生害羞內向,又自認是一個很笨拙的人,有好多狀況她應付不了,有好多問題她回答不上來。
“為什麼你的頭發和我們不一樣?淺藍色的,怪物一樣。”
“為什麼你總是自己呆著啊?你到底在乾嘛呢?”
“你在看什麼?你在發什麼呆?”
“你為什麼不過來?”
“怎麼和我們不一樣?為什麼不合群?”
“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什麼不說話?”
以及到最後,她的祖母葬身海難,而她僥幸逃脫,成為整條船唯一的幸存者時。
在教堂裡,神明的雕像下。
神明的侍者帶領著大家吟唱聖歌,為死者超度。
衣服還滴著海水,身體還因為剛剛才死裡逃生打著寒戰,額頭上便被粗魯地套上白色花冠。
熒惑被推到棺材前,她絞著手指,局促站立時。
“你為什麼不哭啊?你的祖母可是去世了啊!”
“你為什麼不笑啊?你的祖母被神召回侍奉了。”
她哭不出來,也笑不出來。
隻能呆呆僵硬在那裡,如同最不光澤的雕塑。
人怎麼能說哭就哭,又怎麼能說笑便笑?
太複雜了,太可怕了。
世界上的一切都太混亂了,熒惑小臉發白,淡藍如月亮的頭發隨著她的肩膀一起發抖。
被海水浸泡的衣服仍舊濕冷地貼在她的身上。
教堂內,神明雕塑頭頂的彩色玻璃盛著日光,陽光滑落到她的身上,卻無法帶給她任何溫暖。
“好奇怪。”
“你真的好奇怪啊。”
“淡藍色頭發的。”
“怪物一樣。”
以及那句理所當然的,讓她最無措最不知道怎麼回答的——
“為什麼活下來的人是你?”
為什麼啊?
她也想知道啊。
日光消散,冷月升起。
夜色下,獨自站在墓園裡。
一片焦黃的殘葉飄落在墓碑上,熒惑彎腰拂去落葉時,幾滴眼淚落在了墓碑上。
身上還是那件衣服,黏在她身上經過了一日的晾曬,竟然也變得柔軟舒適了。
在衣服妥帖地包裹下,熒惑好像終於真正的意識到——
曾經如大樹、似盾牌、像屏障的祖母離開了,再也不會保護她了。
從今以後,她必須得獨自麵對這一切了。
一個人行走在世界上,沒有人可以依靠是很寂寞的事情。
極致的安靜、永恒的孤寂、絕望的恐懼。
太可怕了。
一切都太可怕了。
從那天起,熒惑再也沒睡過一個好覺,再沒做過一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