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江渚曾經轉述過禍當時的話。
神屍會散播詛咒,疾病,災難。
這是對瀆神者的懲罰。
作為高等生命的層次,哪怕是死了也是不允許低等生命對它的屍體進行玷·汙。
跑去研究跑去考察,真以為是那些普普通通躺在棺材裡麵的屍體啊,哪怕是古屍都知道在墓碑上寫上咒語,凡是打攪其沉眠者,必受惡詛。
但總有自以為是的人不信邪不知敬畏。
事情都發生了,江渚也不好說什麼,問道:“受到詛咒的人有多少?”
張順德回複道:“一百一十三人。”
江渚都愣住了,“怎麼會這麼多?”
張順德:“除了去考察的隊伍,還有很多因為好奇前去觀看膜拜的人,無一幸免。”
燒香敬佛者,卻被神佛所詛咒,實在可悲。
恐怕這些膜拜者未必就對神佛有多敬畏吧,而是帶著自私,欲望,期盼,將自己不能實現的想法寄托在神佛之上,也不想想若真有神佛響應這些貪婪的念想,還叫什麼正大偉光的神佛。
張順德的消息繼續發來:“而且接觸他們的人有被感染的跡象。”
“現在他們已經被完全隔離。”
江渚:“……”
若真的會傳染,且沒有辦法處理,能想象整個地球上的人都變成全身長滿怪臉的人會是怎樣的人間地獄。
世人對神的貪婪,鑄就了人間地獄的可能。
張順德發了一個視頻給江渚。
那是一座監獄,深黑的鐵門隔絕了一切,鐵門裡麵是這世間最惡毒的聲音,有人痛苦的嘶鳴,比死還要折磨的嗚咽,也有他們身上那些怪臉的辱罵詛咒。
這些怪臉從他們身上長出,似乎分享了同一個大腦的語言係統和思維,罵人的詛咒竟然用的他們聽得懂的語言。
扭曲,永無止境的咒罵。
這座監獄,醜陋得如同煉獄,但也是這座監獄將駭人的東西關在了裡麵。
江渚僅僅是看了一眼就臉色發白。
煉獄在人間。
江渚好半響才回過神,哪怕是將這樣的畫麵留在腦海裡麵都是一種折磨,更何況當事人。
深呼吸了一口氣,對旁邊的禍問道:“神屍的詛咒有什麼辦法可以解除嗎?”
禍居然拿出了他那隻平板,點開一張圖片。
江渚:“……”
沒想到禍玩平板都玩得這麼溜了。
圖片應該是禍自己拍的,是一具神屍被捆·綁在山峰上麵的畫麵。
仔細看就能發現,拍攝的應該就是玄圃丘周圍一處的山峰。
禍指向圖片上捆·綁神屍的青銅鎖鏈:“鎖。”
江渚:“……”
青銅鎖鏈能夠封印神屍的詛咒?
難怪玄圃丘那麼多神屍也沒有弄出這人臉瘡一樣的詛咒。
但……這些青銅鎖現在都被用來捆玄圃丘周圍的神屍了,也不可能拆東牆補西牆。
江渚又問了問禍,禍指了指青銅巨舟裡麵的巨大熔爐:“鑄。”
江渚:“……”
也對,
玄圃丘周圍的神屍很可能就是禍和太遺他們用青銅鎖鏈綁起來的,那麼青銅鎖鏈最開始從哪裡來的?
極有可能就是玄圃丘的人自己鍛造的。
有玄圃丘鍛造青銅鎖的工藝,有青銅巨舟上的熔爐,但……
缺少材料。
總不可能去現找熔煉青銅的礦石,找不找得到尚且不說,肯定花費日久。
也隻有回玄圃丘,在那裡有很多被燒死的帶麵具的巨人,他們臉上的青銅麵具被熔成了青銅餅,用來鑄青銅鎖鏈應該是足夠的。
路上,江渚都沒心情去采集藥草和狩獵了,一心先回到玄圃丘將青銅鎖鏈鑄出來。
其實處理神屍的最好的辦法,是將神屍從地球帶回大荒,大荒那麼多神屍也不在意多這麼一具,但放在地球就不一樣了,說不定能讓地球翻天覆地變成末日。
但神屍太巨大了,體型龐大得根本通不過豐沮之門,江渚的精神力也不足以帶著那麼沉重的神屍穿越。
隻有靠青銅鎖鏈封印詛咒。
路途上,江渚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地球上那具神屍發生了變故。
一開始它隻是從草原上凸起來一張臉,現在它的整個身體都凸出來了。
江渚收到消息的時候,是張順德發來的一衛星拍攝圖。
無人的草原上,一巨大的巨人就那麼躺在那裡。
青色的草原是它的墳墓,圍滿了鮮花,從這麼看其實還挺漂亮,但誰能想到,這麼漂亮的墳墓卻是詛咒之源。
網絡上已經一片嘩然。
地球上出現了巨人的屍體,它就真實的躺在那裡,可想而知這樣的事情多麼轟動。
地球,曾經到底擁有過怎樣的不為人知的曆史?
神屍的出現,說明曾經地球也是有神生活的,其實……以前出現的神宮也證明了神存在的跡象。
地球的神秘,恐怕遠遠超出了所有人的認知。
張順德:“上麵已經隔絕了所有人采訪拍攝,也多次發布了警示公告,但……需要隔離的路線太長了。”
江渚:“……”
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自以為是和自尋死路的人。
明知道是災難的起源,但總有人會做出違背良知讓人無法理解的事情來。
江渚知道張順德的擔心,恐怕詛咒會控製不住,會擴散。
江渚問道:“目前情況如何?”
張順德:“儘量在控製,凡是以身試法者都被麵臨處罰。”
事情來得太突然,正式的應對總是會有延時,況且是以前從未遇到過的情況。
江渚也以為,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防止詛咒蔓延,但意外的發生超出了想象。
“神屍站起來了,它在移動。”
江渚看到張順德發來的視頻的時候,都懵了。
大地之上,一隻巨人在移動。
這是地球啊,不是大荒,若是在大荒有巨人行走在大地之上,也算不得什麼驚人的事情,奇事怪事在大荒並不少,但在地球出現了一隻體現龐大的巨人,知道會引起怎樣的轟動嗎?
它就像是顛覆了所有認知的存在。
江渚:“……”
它的本質是一具
屍體,為何會移動起來?
它是一個詛咒綜合體,原本主動遠離它,就還有一些作死的人去犯賤,防止詛咒蔓延已經十分困難了,現在……這個詛咒綜合體還移動起來了,誰能阻止得了他的腳步?
為何會這樣?
江渚看向禍,連禍都愣了一下,然後道:“祭祀。”
在禍的那個年代,神的數量非常多,每一座山川,每一條河流都有神的存在。
萬物生靈和神處於共同生存的一個狀態。
山川之神有山祭的習俗,河流之神有河祭的習俗,每一個神都有不同的祭祀方法。
也就是說,路過山川河流之時,需要用對應的祭祀之法祭神才能安全通過。
在禍的那個年代,每一座山下基本都建得有祭祀用的神台,每一條河流旁也有專門的祭祀之地。
死掉的神,會被生靈祭祀的意念……激活。
激活一具神屍需要的祭祀的意念是非常多的。
禍剛才愣神的原因是,沒有想到還會有這麼多生靈祭神,將神屍激活。
神毀了大荒,大荒生靈埋在心底的仇恨的種子可想而知,彆說去祭祀神明了,祖祖輩輩心底都不知道咒罵了多少遍。
這也是為什麼,現在的山川河流之中已經看不到祭祀神明的神台的原因。
就算還有人在祭祀神明,數量也不會多到激活一具神屍的程度。
江渚:“……”
在大荒,人們心裡的仇恨讓他們就算畏懼神明也不會去祭祀神明。
但在地球呢?地球的人類數量眾多,即便僅僅是其中一部分人,他們祭祀的意念彙聚在一起未必不能激活一具神屍。
江渚對禍問道:“祭祀神明必須要神台?必須用固定的祭品?”
禍:“不。”
神台,祭品,不過是一種形式,它們僅僅是讓祭祀之人的精神力更加的集中。
祭祀的本質是精神力的彙聚。
精神力又是巫術的根本。
看似沒什麼異常的祭祀,其實本身就是一門巫術。
江渚也沒有想到,地球上的人類居然對神明或多或少都抱有祭祀的心理,而就是這麼一點一滴的祭祀心理形成了意念彙聚在了一起,讓一具神屍被激活了。
甚至,神屍從地底露出地麵,恐怕也是因為在響應這些煩雜的意念。
江渚有些苦笑。
這一次的災難,竟然是自找的。
現在恐怕隻能讓上麵儘可能發布公告,神是邪惡的,隻有讓眾人祭祀的念頭消減,才能阻止這具神屍甚至更多的神屍蘇醒。
地下埋了些什麼,誰也不知道。
人類在神的麵前太渺小了,人類真的需要淩駕在他們之上的神存在嗎,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江渚將想法告訴張順德,能補救多少算多少吧。
然後對禍問道:“神屍被激活後會如何?”
禍:“複活。”
江渚的眼睛猛地就睜大了:“該不會以前有這種先例吧?”
禍:“猰餘,飛熊。”
古神猰餘複活後化作了飛熊。
禍:“鯀,魚婦。”
古神
鯀複活後化作了魚婦。
“瑤姬,瑤草。”
古神瑤姬複活後化作了瑤草。
在禍那個年代,祭神的儀式十分昌盛,也造就了很多古神死而複活的神話。
江渚:“……”
無論如何,先將這個移動的詛咒之源封印起來。
人麵瘡的詛咒源自於神屍,神屍的力量會助長這些人麵瘡的生長,也隻有將神屍封印起來,堵住源頭,這些受到詛咒的人才有可能得救。
江渚回到玄圃丘的時候,地球上又發生了一些事情。
很多女子晚上做了奇怪的夢,夢中有宏偉的聲音,中正而偉岸,高大得就像思想之主,讓人忍不住將一切奉獻給對方,祭祀對方。
若僅僅是一個相同的夢也就罷了,但……
凡是做過這樣夢境的女子,都懷上了身孕。
那具神屍在企圖以這樣的方式尋求複活。
整個社會陷入了混亂。
江渚:“……”
神的邪惡,第一次讓江渚覺得這麼可怕。
恐怕現代的人也該有一些清晰的認識了,他們心中想要跪拜祭祀的是個什麼東西了吧。
不求他們像大荒人一樣感同身受,畢竟他們沒有遭遇過大荒人祖祖輩輩被逼入絕境的刻骨仇恨,但也該明白,神,非善類,喚醒神的代價絕對不是常人能承受得住的。
江渚也不敢鬆懈,抓緊時間開始收集散落在焦土的青銅餅和青銅麵具。
焦土很大,哪怕現在各秘族修建的民居已經在深入焦土內部了,但依舊隻是占據了一小部分麵積。
曾經的玄圃丘,的確是一個了不起的地方,從破碎的廢墟就可見一斑。
但這樣的地方,依舊毀滅在了神手上。
這片焦土,就是神罪行的見證。
江渚收集青銅餅,來到了焦土中間的位置,那裡立著一座高聳的青銅墜淚碑。
青銅碑上密密麻麻地寫著很多名字,應該就是曾經的玄圃丘的子民的名字。
他們死在了神的陰謀之下,但他們應該也是英雄,抗擊神的英雄。
因為從江渚見到的壁畫推測,神用帶著麵具的巨人發動了入侵玄圃丘的戰爭。
就是這座青銅墜淚碑上的人名抗擊著神的征戰。
為了抗擊入侵的巨人,玄圃丘的人又接受了神提供的一種枯樹的果子,以此來對抗入侵,隻是……這不過是神的陰謀,神將整個玄圃丘的子民化作了第一代的不死民,任由驅使,征戰大荒。
這應該就是伐神之戰前的曆史,玄圃丘的曆史。
直到伐神之戰這一場複仇之戰才結束了神統治大荒的時代。
江渚都可以想象,在禍的那個充滿烽煙和戰火的時代,是多麼的悲壯和慘烈。
哪怕無儘歲月之後的現在,大荒依舊沒有從一片狼瘡之中恢複過來,不過雖然依舊生活艱難,但……萬物生靈不用再直麵神的壓迫。
所以,青銅墜淚碑上的每一個名字,都應該被銘記和尊敬,比起祭奠神明,或許這些埋骨在這裡的英雄才真正的值得被祭奠。
禍站在青銅墜淚碑前,碑上的名字似乎在滴落著悲傷的眼淚。
他們在看
著禍,在悲傷著禍的經曆和遭遇。
在青銅墜淚碑的後麵是一個深坑,江渚也是第一次看到。
江渚隻是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坑很深,有黑色的濃煙升了起來,濃煙並沒有升空,而是融入了周圍的大地之中。
隱約能看到深坑裡麵是一艘青銅巨舟,和太遺那艘一模一樣的青銅戰艦。
在青銅戰艦上躺著一個人,一個包裹在木乃伊一樣的布條裡麵的女人,散落的頭發鋪在甲板上,安靜的躺著,沒有半點生氣。
江渚張了張嘴,她……是誰?
青銅巨舟是玄圃丘的戰艦的話,那麼這個以青銅戰艦為陵的女子是誰?
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太遺居然也來到了這裡,就那麼安靜地看著那女子。
“女醜。”聲音有些低落。
江渚:“……”
什麼?
太遺:“我們四王負責守衛玄圃丘,女醜死在了古神所化的十日之下。”
江渚不由得想起了曾經看到的那幅壁畫,十日當空,炙殺一女子。
原來那幅壁畫描述的就是眼前這名女子的事跡。
焦土的來曆,應該就是古神所化十日炙曬成這樣的吧。
那一戰當是多麼的驚天動地,哪怕是無儘的歲月之後,這片焦土依舊寸草不生的記錄著那一戰的慘烈。
這裡也是她的故土,所以她沉睡在這裡。
江渚看著女子身上散發的黑氣,融入周圍的大地。
應該就是這樣的黑氣,讓不死民讓迦樓羅,讓九天之上的神鳥,在無儘歲月和輪回之後,依舊不敢踏足這裡半步。
這是她的意誌,哪怕死了無數的年代,但依舊守衛著故土。
帶著對神的恨意,拒絕與神相關的一切進入這裡,這也是為什麼,江渚和其他生靈進入這裡卻完全無事不受影響的原因。
江渚不由得肅然起敬。
這是一個以一身傲骨和不屈的意誌讓人敬佩的女子。
守衛玄圃的四王嗎?除了太遺,女醜,另外兩人又在哪裡?
可惜手上無花,本該獻上一束最美麗的鮮花,她為玄圃丘為大荒奉獻出生命。
太遺看著女子,聲音有些傷感:“你看到了嗎?我們的玄圃丘又重新建立起來了。”
不知為何,江渚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靈魂都震動了一下。
江渚以前一直不是特彆明白,對什麼都漠不關心的禍,為什麼對於在焦土上建立起來的一兩座房子投去了目光。
現在江渚算是明白一些了,因為……重建的不僅僅是禍的玄圃丘,還有那些死去的,犧牲的人心中的玄圃丘。
他們的犧牲應該有也必須有意義,而不是哪怕付出那樣的代價後,依舊隻是留下了一片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