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棠?你是阿棠!小蘿小樹是不是?我是你們大姑啊!快過來給大姑看看, 都這麼高這麼俊了。”
左宅門口,一聲軍綠色襖子的老婦人噙著淚水快步走來,她身側還有一個短發婦女和一對年紀相差三四歲男童女童。
不等靠近, 她給聶挺擋在五步之外。
“你是誰!我真是他們大姑, 親姑姑!”
左建英自恃有一把力氣,然而在專業人士的聶挺麵前,如一隻雞崽兒被拎住了一般。
“大表哥, 龔知青,我是陳美全, 這是我哥的兒子陳睿,這是我女兒阮鶯,快喊表叔表舅。”
龔佩寧輕輕一點頭, 倒是不意外陳家人找上門來,如果他們如今能懂得一點做人的道理, 他也不介意和他們做遠房親戚。
聶挺放開對左建英的掣肘, “抱歉了。”
左建英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 本想和她說點什麼的左棠,立刻被嚇得鑽回龔佩寧懷裡。
左樹露出客氣的笑容, “大姑表姐和我們進去說話吧。”
“好。”
陳美全立刻笑著把話應下了, “你是小樹還是阿林?我竟有十年沒見過你們了。”
在左棠帶著弟弟妹妹們和龔佩寧上京前,陳美全就有一兩年沒和他們見過,她記憶裡唯一能記得的還是當年來陳家住了一周多的左林。
左樹沒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 他有那麼顯老嗎。
“他是左樹,我是左蘿。表姐應該有聽說, 左林和我們分家了。他不會也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左蘿和左棠的關係越好, 她對左林的怨氣就越大。
離開三江村那年左蘿虛6歲了, 是知事的年紀, 她能記得許多事兒,許多人。
“是,是我說錯了。”
陳美全訕訕一笑,又立刻給了她母親左建英一個眼色。
左蘿也沒有要抓著她話頭不放的意思,她和左樹把他們領到後院新房的客廳裡,龔佩寧牽著左棠繼續上樓去。
“誒……”
“我嫂子領我哥去換一下衣服,大姑表姐吃糖吧。”
左蘿再次出言阻止了左建英要喊住左棠的話頭。
“嫂、嫂子?這麼叫不合適吧。龔知青生你們氣,阿棠表哥可就為難了。”
陳美全神情裡難掩驚訝,龔佩寧怎麼可能容忍左蘿左樹這麼喊他。
“從嫂子住我們家開始,我們就都是這麼喊的。”
左蘿繼續笑眯眯地和陳美全解釋,在被左樹拉了一下袖子後,她才略略收斂了一下神色。
好吧,她習慣性把陳美全左建英當那些不明所以,也來她這裡打探龔佩寧和左棠消息的人了。
“大姑表姐領表侄兒表外甥女來看我們外,應該沒彆的事了吧。”
左蘿說著話把兩塊餅乾遞給五六歲的女童阮鶯。
“瞧你這話說的,你們不來看我,我親自來了,還能找你們什麼事兒,左不過是年紀大了,想通一些事情。”
左建英看一眼遲遲不見人影兒的樓梯口,笑著把話接了,但話裡意思還是埋怨左棠龔佩寧不懂事兒,回來了也沒第一時間去看她。
“和大姑說說你們在京城事情?小蘿定親沒有,要不要大姑幫忙說親,外麵的人哪裡有咱們這裡知根知底的好……”
“咳,大姑,阿蘿才16歲,我和阿蘿明年8月會出國讀書。”
左樹趕在左蘿勃然大怒前,把話說了。
說親?這話更不能讓左棠聽見,不然一年生不了兩回氣的左棠可能就被氣到了。
“什麼?出國?你大哥竟然敢讓阿蘿小樹去人生地不熟,滿地都是洋鬼子的地方?他,他……孽障,孽障。”
“娘,娘啊!”
陳美全乾著急,怎麼也無法阻止自家火氣上頭的母親。
“大姑沒聽清嗎,我們是去讀書。”
左樹的神情也冷了,合著他在中間勸解了個寂寞。
“我哥在國內,我們畢業了就會回來。孽障?我哥含辛茹苦把我們長大,反哺村裡,與人為善,在大姑眼裡竟是孽障?”
左建英並沒有被說服,確切地說從見麵開始,左棠龔佩寧以及左蘿左樹的態度都讓她不舒服極了。
“他靠著男人養還有臉說?他耽擱了小薔小薇的婚事這麼多年,還要繼續耽擱你們的?誰家姑娘年近三十了還沒結婚生子?”
左建英越說越氣,“你們呢,跟著他沒學好,無禮不孝學了個夠,哪家晚輩會這麼和長輩說話的……”
“啪!!!”
忍無可忍的左蘿乾脆利落地甩了左建英一巴掌,左建英自恃是他們姑姑,可在她眼底比陌生人還不如。
“不會說話,我今兒就教你怎麼說話!”
左蘿非常高興她跟著幾個師傅練的拳腳功夫,可算在今日派上用上了呢。
“打人啦,殺人啦!”
左建英尖叫起來,卻見左蘿臉上的笑容愈盛。
“大姑忘了咱家嗎,背靠後山。換句話說,你喊破喉嚨都沒人搭理你……”
左蘿的聲音越來越低,龔佩寧牽著左棠緩步從樓梯口下來,二人俱是頂尖的樣貌,不說話不開口就能吸引來所有的目光。
左棠目光掃視一圈,落在了神情猙獰的左建英身上。
“你欺負我家小蘿小樹?哼,你若是不說出個具體緣故來,我是要和你算賬的!阿寧,警察局離咱家遠嗎?”
“鎮裡過來半小時能到。”
龔佩寧語氣溫柔地回應,再拉著左棠緩緩落座客廳沙發。
“那……我們先錄個音吧。”
左棠拿出手機來給龔佩寧幫忙操作,他抬眸看去恍若被點穴了一般的左建英,“你說,你做什麼罵人?”
左建英緘口不言了,村裡的板戲和抗戰電影她可沒少看,無論是警察局還是左棠說的“錄音”她都招惹不起。
“那小樹說。”
左棠看向左樹,又和左蘿招了招手。
左蘿立刻坐到左棠身側,然後靠到了左棠肩上,肩膀一抽一抽地。
左樹完整將客廳裡的小鬨劇複述了一遍,包括左蘿氣不過打了左建英一巴掌的事情。
“大哥,是我錯了。”
左蘿重新坐好,神情愧疚,原本他們是占理的,可她動了手,再占理都不對了,可她不能容忍有人當她的麵這麼詆毀辱罵左棠。
“你手疼不疼啊?”
左棠是真的心疼了,他和龔佩寧就在樓上磨蹭了一會兒,他家嬌養長大的小蘿卜就被欺負狠了。
“我是心疼,大哥明明對我們對三姐四姐那麼好,她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這麼說你。”
左蘿眼眶紅紅地看著左棠。
左棠安撫性地往左蘿頭發上摸了摸,“我又不和她好,她說什麼都影響不到我。你被欺負傷心了,我才要難過的。”
左棠側身求助地看向龔佩寧,“阿寧。”
“記住你哥的話,無關人的話無需入心。”
龔佩寧身上溫情平和的氣息到這句話為止,他側身看向一側又驚又嚇的陳美全,以及男童陳睿。
“左樹可有說遺漏之處?”
“沒,沒有……”陳美全下意識搖頭。
“那麼這兩日是有人給你母親打電話說了什麼嗎?是左林?原來如此。”龔佩寧當真是一點意外的情緒都沒有。
“左大姑也是沒變,這麼多年依舊隻相信左林說了什麼,而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了什麼。”
看左蘿左樹的模樣和精氣神就該知道,左棠不可能苛待他們。
左薔左薇至今未婚更是她們自己的人生選擇,左棠充分地支持和尊重她們。
“大姑,這是警察局的電話,我按下去,之後我們就去警察局裡聊。如果你不想我按下去,那就長話短說。”
左建英潑辣、易衝動的性子這麼多年也沒改,可她這些撒潑耍賴的手段在左棠和龔佩寧麵前極其不好使。
左棠溫聲軟調,卻句句噎得她心梗。
龔佩寧更是沉著冷靜,卻沒有一句不在威脅恐嚇她的。
“我是你們親姑姑!”
左建英再次強調這點。
“你是不是我們姑姑,你心裡清楚,從我爸出事那年開始你就恨不得不認識我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