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1 / 2)

胤祉正要去拾撿紙筆,康熙已經進來了,他隻好隨著眾人半跪下請安。

不料康熙給太皇太後請了安,免了其餘人的禮後,竟親自彎腰欲撿,梁九功見狀,連忙把紙和筆都撿起來奉上。

康熙低眸一看,就看到胤祉寫的兩句話。

‘太子二哥,你平日行事,是否隨心所欲了些?’‘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康熙擰眉,方才太子的侍衛來報,說三阿哥央太子陪他出宮去欽天監,太子愛護弟弟便陪同出宮。不想卻在午門遭到守衛攔截,太子便出手教訓目無君威的狗奴才,最後被三阿哥勸回慈寧宮了。

怎的到了這裡,胤祉卻寫下如此言語勸誡太子?

“你這是何意?”

康熙蹙眉看向胤祉,“你太子二哥為了陪你出宮才教訓奴才,你卻怪他隨心所欲失了人心,豈不是寒了你太子二哥愛護弟弟之心?”

胤祉不可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抬起頭來直視康熙。

他以為汗阿瑪是講道理的,會來主持公道,萬萬沒想到,他明擺著偏袒太子二哥。

康熙見他這副神色,眉心仍然緊鎖,“怎麼,朕說得不對嗎?”

太皇太後覺得氣氛不對,正要打斷,平日裡總是不聲不響不出頭的胤祉,竟先於她開口,“不對。”

語氣堅定。

康熙本就覺得胤祉做的不對,已經是按捺住脾氣耐心教導他,竟被當場反駁,頓有被忤逆之感。

他冷笑道:“好啊,你既如此想,便好生說道說道,朕哪裡說的不對?”

眾人察覺康熙當真怒了,皆不敢言。

胤祉於說話一事上,本就艱難,此時漲紅了臉,說不出話來。

太皇太後連忙道:“一場誤會,你們父子倆且先坐下慢慢說。”

太子看胤祉說不出來,乾脆替他說了,“三弟方才是說,那侍衛攔我,是儘忠職守,沒有錯處,錯的是我無汗阿瑪朱批,卻非要出宮。”

康熙和緩了臉色,卻對胤祉道:“朕知你明辨是非,但你二哥貴為皇太子,即使沒有朕的朱批,為何就不能出宮了?”

胤祉:“……”

可汗阿瑪也從沒跟守衛們說過,太子可以隨意出宮啊!

或許在汗阿瑪看來,他是勢必會同意太子出宮的,但侍衛們並不可能提前知曉,也不敢妄揣聖意,所以就該自認倒黴了?

胤祉握緊了拳頭,看了看滿屋子的親人。

所有人都不解地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他為何要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侍衛說話,反倒不向著愛護他的太子親哥?

就像胤祉也不理解他們,為何事涉太子,講一句是非公道就那麼難?

馬武倒不倒黴倒是其次,重點是他看到太子哥哥如此驕縱跋扈,想要幫他更正,避免將來的悲劇,卻無一人理解。

而汗阿瑪的態度,其實才是一切的根源。

胤祉的視線最終落在太子身上,“二哥,你仍、以為,自己、無錯嗎?”

太子一怔,隨即道:“孤無錯!三弟,你貴為皇子,何必過於在意那些奴才,長期以往,人人都會覺得你軟弱可欺!”

胤祉咬咬牙,胸膛一起一伏,“那我,與你,道不同、不相為謀!”

太子神色一震,錯愕地看著他,心裡也有了氣。

而康熙一聽這話,胸腔就好似被紮了一刀,氣得拍案而起,怒吼道:“混賬!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兄弟離心,是他心裡的大忌!

大阿哥和四阿哥都嚇得下跪,“汗阿瑪息怒啊!”

太皇太後也勸道:“胤祉年紀小不懂事,玄燁你消消氣,莫要與他計較。”

可胤祉卻倔強地站著,沒有認錯的意思。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明明可以委婉、可以撒嬌、可以哭……

但從看到太子凶狠無情地鞭打馬武的時候,他心裡就攢著一股勁,偏要硬氣一回。

那是對太子未來的擔憂,對絕對皇權的抗拒,對是非對錯的堅持,以及,對曆史大勢的害怕,卻不妥協!

康熙見他這樣,更是怒火中燒,“皇瑪嬤,你倒是看看,朕一向寵他,竟是把他寵得如此恃寵而驕了!”

康熙指著胤祉,怒道:“你還不認錯,當真以為朕不會責罰你麼?”

大阿哥和四阿哥齊齊勸道:“三弟/哥,你還不快跟汗阿瑪認錯?”

胤祉咬唇不語。

“好啊……”康熙冷笑,“來人,把伺候三阿哥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部抓拿進慎刑司拷問!朕倒要看看,是哪個狗奴才帶壞了三阿哥?!”

步山和吳爾袞嚇得一個激靈,連忙跪下。

胤祉腦子嗡的一聲,他完全沒想到責罰是這個!

眼見侍衛要無拿人,胤祉終是哇地一聲,哭著抱住了康熙的腿,“不要!錯了,我錯了!”

在汗阿瑪的皇威這下,他剛才的硬氣和此時的沒骨氣,顯得是那般可笑。

康熙頓了頓,正想說現在認錯也晚了,卻對上胤祉驚懼哀求的神色,“汗阿瑪……求您。”

這是康熙第三次從胤祉眼中,看到他對自己驚懼又陌生的神色,鬼使神差地,他咽下那句話,生硬問道:“你真的知道錯了?”

胤祉淚流滿麵,拚命點頭:“錯了!不該、要二哥、陪我、出宮。不該、說二哥、有錯。不該、忤逆、汗阿瑪。”

康熙:“……”

這下認錯倒是認得爽快了,可康熙卻知道,他是為了給自己的奴才求情。

又是為了奴才,對底下人寬仁沒錯,但若是仁善過了頭,就如太子說的,就成了軟弱可欺,有失皇家風範!

太皇太後見狀,忙一錘定音道:“好了好了,既然胤祉知道錯了,那些奴才平時伺候得也儘心,此事就此揭過吧。”

太皇太後都發話了,康熙自然給她這個麵子,不罰胤祉身邊的人,但那個挑起兩個皇子爭端,還得他們差點兄弟鬩牆的侍衛,卻不能輕饒。

“來人啊,傳朕口詣,將馬武革職,鞭刑二十後,交由他兄長處置!”

他話音剛落,就察覺到抱著他腿的胤祉渾身抖了一下。

“怎麼,你要幫他求情?”康熙譏諷道。

胤祉呆了一呆,他知道,自己倘若求情,事情隻會更糟。

那就……到此為止吧。

他搖了搖頭,抹了一把眼淚,“兒臣,身子、不適,先行、告退。”

康熙:“……”

他也是氣得不輕,想了想道:“你如今腦子不清醒,回去靜思己過也好。”

胤祉又行了一禮,後退著告退了。

康熙一直看著他走到大殿門口,轉身,忽然,康熙神色一凝,“等等!”

康熙指著他被抽壞的衣服和要掉不掉的辮尾問,“這是怎麼回事?誰打的?!”

胤祉動作一頓。

太皇太後啊了一聲,這才想起,“對了,方才不是說胤祉扯到頭皮頭疼嗎?快回來給烏庫瑪嬤看看傷到哪裡了?”

胤祉卻沒有回來,反而雙腿一蹬,噔噔噔跑走了。

康熙:“?”

其餘人:“……”

太皇太後愣了下,對蘇麻喇姑道:“你拿著藥去給他看看。”

蘇麻喇姑領命而去。

“怎麼回事?”康熙剛強壓下去的火氣又上來為了。

太子心虛道:“回稟汗阿瑪,之前我教訓馬武,三弟忽然跑過來擋在他麵前,我的鞭子收勢不住,就打到了他。”

康熙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你打的?”

“……兒臣不是有意的,我怎麼知道他會忽然跑出來?”太子說著,還有些委屈,“我也嚇到了。”

康熙的眉心再次擰了起來,老三被太子打成那樣,自己還如此嚴厲斥責他……

他看著仍然覺得自己沒錯的太子,開始察覺有哪裡不對勁。

“這麼說,是老三的錯?”

他的語氣平淡,太子以為是陳述句,便道,“汗阿瑪您彆怪三弟,打到他我也很內疚的。”

康熙:“……”

更不對勁了。

康熙腦子裡亂糟糟的,一時也理不清思緒,眼見天色黑了,便擺手道:“此事到此為止,你們都回去吧,明日再好好跟你們三弟說說。”

兄弟三人識相地告退了。

康熙卻沒走,他揉了好一會兒太陽穴,才問太皇太後,“皇瑪嬤,我方才進來時,胤祉是不是把辮子藏起來了?”

“唉……”太皇太後歎了口氣,“是啊,你沒發現,他一直沒敢讓你看他背後?”

康熙心裡一沉,胤祉這分明是怕他知道了會怪太子,所以下意識護著太子的。

可方才又為何那樣對太子說話?說什麼道不同不相為謀,一下子就把自己惹火了。

“皇瑪嬤,此事您怎麼看?”康熙問。

“唉……”太皇太後又重重歎了口氣,示意他把手上的紙給自己。

康熙不明所以,但也照做。

太皇太後翻了翻亂七八糟的草稿紙,從中找出那張胤祉寫著‘二十年後’的那張紙,遞給康熙。

這上麵的內容太子是不以為然的,康熙看到卻是神色一震,胤祉這話,分明就是在為太子操心。

太子對底下人、侍讀學士、侍衛和伴讀都有過動輒打罵之舉,平日裡康熙並不是不知道,隻是覺得理所當然罷了。

可若是二十年後……

康熙記得,胤祉說自己是自古以來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二十年後,自己還是皇帝,太子也還是太子,這些人……確實是隱患。

康熙吸了一口涼氣,不是為這些隱患,而是為了胤祉那份用心。

他意識到,或許胤祉從頭到尾做的這一切,都是全心全意對哥哥的愛護,是出於對太子未來的擔憂。

太皇太後道:“我想胤祉應該有他自己的理由,隻是剛才你父子二人皆不冷靜,還是讓我慢慢問他吧。”

話音剛落,蘇麻喇姑去而複返,太皇太後忙問,“胤祉如何了,頭上可有傷口?”

蘇麻喇姑搖頭道:“三阿哥將自己關在屋內,不肯見人,誰也不讓進。”

康熙:“……朕去看看。”

太皇太後卻阻止道:“還是算了,皇帝,你當真冷靜了嗎?”

康熙:“……”

自己確實是還有些心亂,康熙隻好道:“那就勞煩皇瑪嬤開解開解胤祉,朕也是看不得他們兄弟鬩牆才會如此動怒。”

太皇太後:“知道了。”

康熙本來是想在慈寧宮用晚膳的,此時也沒了心情,便告退回去了。

走出慈寧宮,身後有個腳步想起來,“皇上留步,奴才有事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