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霜華糕和梅花糕(1 / 2)

來人是蘇槿。

蘇槿舉著傘, 在竹林中頂著大暴雨,心裡將憨貨皇甫富貴罵得狗血噴頭。

皇甫富貴要在京城參加十月的武進士考試,按說是不必跟著回鄉的。

可是他愣是跟著蘇槿他們, 說蘇槿他們是他的福星, 不肯一個人跟著侍從們在京城待著。

回鄉後,也不閒著, 每日都拉著宋昱一起練習跑馬騎射。

這憨貨,非說萬一十月參加武進士科舉考試的時候, 會遇上暴雨,提前適應下在暴雨中跑步練武的感覺。

這憨貨, 而且還提要求。

說跟宋昱一起比賽在雨中跑步,誰先回到竹林中, 誰就贏得比賽,可以吃十塊甜滋滋的霜華糕和梅花糕。

所以, 蘇槿作為裁判,冒著大雨, 在竹林中等著倆人。

結果, 就看到了頭上不停流血的蕭淵從家中跑出來,在竹林中抱膝痛哭。

就非常尷尬。

但是,蕭淵並不像宋昱和皇甫富貴那樣,平日練武。

他是整日溫習功課, 很少運動的那種, 體質經曆了數次科舉號房的嚴峻考驗,也不是很好。

蘇槿想來想去,還是決定給蕭淵遞傘和手帕。

*

蕭淵呆呆地接過傘和手帕,並打傘也不用手帕擦拭。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蘇槿。

“常言道, ‘天下無不是之父母’,但父母因著自己的私願未曾得到滿足,便打傷孩子,這也是對的嗎?”

蘇槿:好了,她現在知道蕭淵滿頭血是誰打傷的了。

“當然不對了。”

蘇槿想到便直說了。

但說出口,便覺得不對。

大楚王朝,同彆的封建王朝差不多。

以孝治國。

這種“父母有不對之處”的話,要是被不懷好意的人聽到了,是會影響到宋昱和蕭淵的仕途的。

蘇槿便勸蕭淵趕緊回去。

“彆多想了,好好吃點東西,睡一覺。彆在這淋雨了,小心得了風寒。”

“‘虎毒尚不食子’,為何有的父母竟會這樣傷害自己的孩子?”

蕭淵仍舊喃喃自語似的,淋著雨,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渾身濕漉漉無家可歸的流浪小動物,看著十分可憐。

眼看著勸不住,蘇槿便讓侍女退遠些,自己小聲回答了蕭淵。

“你怎麼知道‘虎毒尚不食子’?你又不認識所有的老虎!”

蕭淵愣住了。

他像是回過神來一樣,睜大眼睛看著蘇槿。

蘇槿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來試圖拯救這個快要被暴雨淋出風寒病的新科進士。

“這話的意思是大多數老虎都不會吃自己的孩子。人們看到的不吃自己孩子的老虎,是大多數。”

“可是,世上有那麼多老虎,你怎麼能夠保證,沒有老虎惡狠狠地連自己虎崽子都吃!”

這話總覺得有點歪理。

但仔細一想,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蕭淵震驚地看著蘇槿,他覺得自己的觀點都被瞬間顛覆了。

“‘天下無不是之父母’,這話當然不對。”

蘇槿繼續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人都會犯錯。古人雲‘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聖人都會犯錯,更何況是父母。大多數的父母,難道還能比聖人更完美?!”

說的好有道理!

蕭淵站了起來,認真地聽著蘇槿胡扯。

“大多數父母當然都是會對自己孩子好,但是總有例外的父母吧?”

蘇槿接著說。

“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也是第一次做父母,哪裡會不犯錯呢?”

“侍奉父母與侍奉君主一樣,不應該就是直言納諫嘛。”

蘇槿站不住了,雨實在太大了,她想速戰速決溜了。於是隨便又說了兩句,想結束話題。

“你覺得父母不對了,就像對君主諫言一樣,委婉地指出對方的錯誤。優秀的父母,就像聖明的君主,一樣,應該接受你的建議,進行改正。”

“如果父母不聽,不想改,還覺得你不對。”

蘇槿覺得有點冷,跺跺腳搓手說道:“那就每天勸諫,直到父母改正。這才是為人子的孝道。一味地順從服從被打,就像是佞臣和懦弱的臣子一樣,懂?”

蕭淵眼眶更紅了。

他舉起了傘,背對著蘇槿,不想叫蘇槿看到他的眼淚。

半晌,他努力克製住自己哽咽的聲音,問道。

“父母打孩子,不對是嗎?”

“自然是不對的。”

蘇槿很肯定,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皇帝都不能隨便打大臣呢。你現在是朝廷命官了,打你是要吃官司的!”

“但是我好像真的做得不夠好。”

蕭淵聲音顫抖。

“如果我像蕭戩(宋昱假名)一樣厲害,能夠考上狀元,直接當上六品官,現在就能為娘親討得‘安人’的封號,她現在就能是品級的夫人……也便不會這麼生氣到用銀子砸傷我了,對嗎?”

好可憐一娃,被自己娘親PUA成啥樣了啊。

蘇槿歎了口氣。

可是說到像宋昱,像他有啥好的。

親生母親,在兩個雙生子中選擇了弟弟拋棄宋昱;親生父親坐擁天下,卻連一點容身之處都不肯給宋昱,拚命追殺他。

“三年數千萬讀書人中才能出一個狀元。”

蘇槿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成了知心姐姐,但也隻能硬著頭皮勸說下去。

“那照這麼說。那數千萬讀書人,都應該被自己父母打嘍?!沒道理的事情。”

“更何況,你已經很優秀了。這般年輕的庶吉士,舉國上下,能有幾個?!在翰林院待幾年熬資曆,沒幾年就能升職,為自己娘親掙來敕命了。”

蘇槿歎口氣,看著自己潮濕的繡鞋。

“說不定還能入內閣,為爹娘掙來一品誥命呢。再厲害一點,掙個爵位,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就這麼心急,現在就打傷你?要是破了相,你升職困難,你娘的誥命,可就真的飛了。”

蘇槿指指蕭淵手上的帕子,叫他趕緊止住血。

蕭淵這次乖得不得了。

蘇槿叫他擦額頭,他便擦;叫他打好傘回去休息,他便也準備照做。

看著這麼個乖巧的少年,蘇槿忍不住補充了一句。

“下次你娘再辱罵你,說你不如人;你也可以委婉地問問她,她和彆人娘親的差距,怎麼比你和彆人的差距,還要大?”

蘇氏作為宋昱名義上的娘親,勤奮多思,幾年時間帶領蕭家村造紙生意遍布大楚。整個蕭家村,甚至荊州府,都要讚蘇氏仁義又聰慧。

每日早起練字練琴苦學不輟,每日關懷宋昱蘇槿吃喝冷暖,早晚打算盤為子女攢了萬貫家財,勞累不已。

而蕭淵娘親呢,蕭淵為她請了丫鬟。

於是蕭淵娘親除了每天早晚做點繡活便不用做其他的,輕鬆地花著兒子辛苦攢下來的銀子,然後就隻會哭著說自己命不好,成了活寡婦。

還好意思說自己孩子,不如彆人家孩子優秀?

蕭淵還不夠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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