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間連續下了好幾日的雨,源博雅決定外出取材。
沒錯,這個時代的藝術家也有任何時代藝術家的困擾,那就是創作與靈感。
尤其雅樂是純音樂的一種,不像現代音樂換個詞譜好曲你照樣吃安利,純音樂鑒賞的時候若有相似跟重複的曲調,相當清晰,哪怕不是專業人士都能聽出來。
你絕對不想在某天宴會上,天皇突發奇想讓你彈奏表演,一曲終了之後得到這樣的評價:果然技術高超過人!就是這曲子我是不是在哪裡聽過的樣子?
對其他人,彈奏流行的名曲甚至算風雅之事,但這個普通人的常規要求相對源博雅不實用。
他是一個投身為音樂,身為天皇子孫卻自降臣籍,無人對此指點,反倒紛紛讚同,覺得他就該專心在樂理上的大師級彆樂手。
就好比在現代,你聽你同學唱流行樂會誇讚,但你如果買票去音樂會卻聽到你粉的愛豆直接翻唱其他人的曲子,會感到自己被敷衍了。
作為支持源博雅音樂事業的最大粉絲會會長天皇,他當然不會被輕易敷衍,偶然幾次還好,太久沒有新曲他可是會帶頭擠兌幾句源博雅的。
所以源博雅比其他樂手有更強的創作壓力,尤其趕上誰誰設宴,隻要有上級出席,他必須準備好合適的曲目。
啊,你也知道,最近雨下太多,諸位躲在屋子裡的大人們都有點抑鬱了,天皇本人透露口風,雨一停就設宴。
源博雅也發愁了,前幾天正巧宮中貴人得子,才設過宴席,他把能演奏的新曲都奏過。雖然他也可以現場編曲,但靈感這事很難說,萬一現場表現不好呢?機會都是給有準備的人,人人都認為源博雅天縱奇才,隨意吹奏就出口成章,誰又知道一首新曲前後又經過多次修繕,獲得創作靈感他有在各地取材多久呢!
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說得好像都是努力的人而非天才,而源博雅就是個努力的天才。對其他人來說,天皇隻是天皇,但對源博雅來說那是他的親屬,長輩,他自然要做出最好的表現。
偏偏雨水連綿,牛車不易行走,步行外出的距離他都去過很多次,都是老生常談。源博雅正想著該如何是好,就聽庭院裡有人交談。
“聽說了嗎?今天湖畔旁的雅亭裡,那一位準備吹奏。”
“真的假的?我們還是躲開好了。那位太可怕了。”
“他為何要做這種事?”
“據說是住在雅亭下的那位南山翁,頭疼欲裂,難以入睡,因而他的仆從找上那位。”
“這就沒辦法了啊”
“是啊是啊。”
……有人在湖邊吹奏?!
於是源博雅立即拿傘出行,取材什麼的小事完全被甩在腦後。
一路上源博雅簡直是奪命狂奔,褲腿的綁腿都被泥水浸濕了,生怕去完了什麼都沒趕上。
老人家頭疼,覺得聽音樂能鎮痛而請的樂師一定是位高手,沒聽剛才的人都是用尊稱!
源博雅完全忽略他可是在自家庭院裡,他家仆從不多,下雨也不可能去庭院,那麼討論的人聲又是從何處來的這樣細思極恐的事實。
到了亭子不遠處,他看到一位身著出訪時正裝,長發束在腦後離發尾處幾寸位置,戴著官員間流行常見的那種黑色高冠帽的男子。還未看清對方的麵孔,他便已覺得此人非常神奇。
明明外麵下著雨,那過於誇張的後擺,卻沒有沾染泥土,甚至連水漬都看不到。連日大雨下牛車也不易行走很難想象他到底是怎樣過來的。
而對方的發型也不是官員常見的那類發髻,更像是神官常用的那類發型,還微妙有所不同。按照貴族的禮儀來看是放肆的做法,但偏就這個人穿搭起來配著這發型格外合適,仿佛他本就該這樣。
有那麼一瞬源博雅產生錯覺,以為站在那裡的不是一個凡間人類,而是高天原來的神靈,一時興起下凡賞雨,在他眼裡以人類的形象出現。
但是很快他的注意力從男人的身上轉到了男人的腰間,那裡彆著一隻玉質的笛子。
就樂器而言,笛子比較流行的款式是各種竹笛木笛。一方麵是因為取材方便,鑽孔容易,另一方麵是因為木質樂器的回響餘韻更深沉,有很多人偏愛此類音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