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權,財,色,當你擁有這些之後,會發現一切都很空虛。
能填補這種空虛的,隻有對知識的渴望,與對強者的崇拜。
蘆屋道滿就是一個空虛的男人。
他貧窮過,他是從最底層一點點爬上來的男人。為了生存,他乾過那些貴族老爺們永遠無法想象的各種殘酷勾當,也利用自己的一技之長,咒殺他人,以此換取錢財。
正因為曾經一無所有,在獲得那些自己從前沒有的東西之後,蘆屋道滿感到空虛。
他從不覺得自己的人生悲慘。哪怕,小時候因家裡過於窮困,家人賣掉了他的姐姐,用換來的錢令他得以生存;哪怕,他的姐姐成為了花魁,那時候身為詛咒師的他怕引來仇家,不敢與其相認。哪怕因為他的詛咒任務失敗,麻倉葉王的老師阻斷了詛咒,造成的咒術反彈被他防禦住,卻落到他姐姐身上,讓他失去最後的親人——
——哪怕那些貴族們笑話他是為了往上爬,能犧牲一切的野狗,從民間來的低賤玩意兒,惡心的殺人凶手!
蘆屋道滿對自己的人生並無不滿。
不是那樣的經曆,也不會有現在的他,跟他引以為傲的法術。他的強大,他的頑固,他的一切來自於他前半段人生,命運的饋贈自會收取代價,這是等價交換,他能夠理解。
“很厲害,道滿。下次再一起來玩吧?”
在鬥法失敗之後,安倍晴明笑著對他這樣說時,蘆屋道滿一方麵感到自己被輕視,被羞辱,另一方麵,卻又產生一種詭異的被認可的滿足感。
不是金錢不是權力不是其他那些附加的東西,法術,唯有法術,是屬於他自己的,是他自身爭取學習來,是他經過思考琢磨,在實際環境之中不斷試驗總結出來,是真正屬於他,值得他驕傲之物。
不管怎樣,安倍晴明認可了他的法術,如同認可了他本人一樣。
若說道滿對自己的出身沒有自卑過,那肯定是假話。如果他出生在一個優秀的人家,一定不會如此狼狽,一定能有更好的資源,當上陰陽頭也是時間問題,他總這樣想。
但安倍晴明總能打破他的幻想,看著這個母不詳,被人傳做白狐之子的男人,蘆屋道滿終於清楚的認知到,跟身世與能力無關,他不夠聰明不夠強大,僅此而已。
彆人都認為是安倍晴明在抱賀茂家族的大腿,而他從自己所搜集的情報了解到,實際賀茂家人才緊缺,反倒是他們在依仗過於聰慧,接近全能的安倍晴明。
不僅擅長陰陽術與占卜,還可做天象推導預測,乃至曆法推算,安倍晴明是個同時擅長法術跟實際工作的男人。據說晴明曾看出曆法推算的錯誤加以糾正,避免稻田剛剛下種就被梅雨澆灌的慘劇。這才是真正推動國家運轉的有能力者,跟他這樣隻擅長破壞跟詛咒的詛咒師完全不同。
實際上,蘆屋道滿內心中對安倍晴明的評價非常之高,他就是民間來的法師,比其他人更懂得曆法跟天象對於民間的影響之巨大。一年的耕種結果究竟是收成有餘,還是以草木泥漿果腹,完全都看運氣,而曆法跟天氣預測能帶來多大好處,沒人比他更清楚。
蘆屋道滿是抱著熱情與渴望來到陰陽寮,可現實讓他被打了一記悶棍。
來自民間的法師被貴族們輕視甚至排擠,僅僅是身世一項,就讓他丟掉了全體貴族的好感度。進而在陰陽寮這個小派係已經形成的地方,新來者沒有任何人庇護的結果,就是前前後後遭到各種惡毒排擠跟欺負。
蘆屋道滿很清楚,這種情況下如果自己不果斷反抗,給對方難以磨滅的印象跟不敢再招惹他的教訓,問題會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打了小的會來老的,打了老的回來更厲害的後台,如此這般。隻有他展現自己可怕的能力與報複心極強的行動力,蠢貨們才會適可而止。
……結果轉眼間,他就被傳成了極為惡毒殘忍的法師,所有人對他的印象更為惡劣。
沒被傳聞所動搖的隻有兩人,一個是陰陽頭賀茂保憲——還沒有人在這位陰陽頭麵前嚼舌根,保憲大人最討厭背後說讓壞話,自己卻不乾實事的那種人,找他打小報告的結果可能是自己的工作量加倍。
另一個就是大部分時候如同神隱,但一旦有重大情況,又會在關鍵時候出現的安倍晴明。
在安倍晴明還不是陰陽助的時候,蘆屋道滿就注意到了這個男人,因為他們的身世相近,對方跟自己的最大差彆就是拜師入了賀茂家。
蘆屋道滿本來覺得如此。
但是在對方修正曆法算法,給出新的計算公式,獲得更完美的日期推算之後,道滿修正了他的想法。
那不是賀茂家族能給予得了的東西。那些算學知識,需要勤奮的學習跟天分才能掌握,沒有誰比自學成才的他更清楚推算出一個新公式有多麼困難,又要經過多少次實驗跟驗算。
——他是個天才!
蘆屋道滿沒用多少時間就發現了這個真相。
——賀茂家在浪費他的天賦跟能力!比起什麼除妖降魔,他明明可以放更多的時間在更重要的東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