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全亮的時候, 慕思思被人輕輕推醒。
陸堯蹲在她腿邊看她, 十分有耐心地喚道:“起來啦,快醒醒。”
昨晚也不知道掙紮到了多久, 慕思思好不容易才睡著, 她感覺自己還沒睡夠, 耳畔就有一道聲音像催魂一樣不斷地響起。
慕思思輕唔一聲, 艱難地睜開眼睛。
她抬頭迷迷糊糊地望了望天空,神色茫然, 睡意惺忪。慕思思搓了下眼,好久都沒緩過神來。
天還是黑色的,勉強映照出些許光亮來。
慕思思瞬間就委屈起來,帶著起床氣扭過臉去,嘟囔道:“天還沒亮呢,我不想起來……”
說著, 她又捂住耳朵,試圖不去聽陸堯的聲音。
慕思思整個人都蜷成了一團,像個小包子似的, 窩在一塊, 隻露出個小腦袋來,仿佛一伸出手來, 就能把她戳得滾到另一邊去。
陸堯被她逗得不行, 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想要把慕思思給弄醒。
慕思思哼哼唧唧的, 頭一偏, 腦袋就在他手心拱了拱,無意識地撒起嬌來。
陸堯的定力幾乎都要堅持不住了,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繼而小心翼翼地推她,忍住笑意喚道:“好了,快點起來,我們該回去了。”
慕思思哼哼地應了下,卻又把自己縮成了個球,這下為了避免被打擾,她連腦袋都窩進了膝蓋裡,完全屏蔽掉了外界的聲音。
陸堯看得一陣好笑,唯有先去把烤乾的衣服取下來,再來想辦法將這小祖宗給叫醒了。
慕思思感覺到一陣癢意,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碰她的臉龐,一下又一下的,不疼,但是很癢,讓人忍不住想笑出聲來。
她悠悠轉轉地醒過來,才睜眼,就看見陸堯正拿著一根狗尾巴草,在她臉上晃了又晃,不住地往她臉頰那邊輕點,試圖把她給撓醒。
慕思思這才知道原來剛才醒過來的感覺到癢意,就是這家夥搞出來的。
她很生氣地說道:“難怪從剛才一直覺得有東西在撓我癢癢,原來是你這討厭鬼!”
陸堯把它放進了嘴裡含著,打算消滅證據,一臉無辜地說道:“可我隻是想把你叫醒呀?”
慕思思重重地哼了聲,一把將他推開,“走開點,討厭鬼,彆擋道。”
陸堯輕歎著氣起身,給她讓了個位置。
他無奈地笑了下,將衣服遞給了女孩,“喏,你的衣服已經乾了。”
慕思思把它接過來,抬眼瞧了青年一下。
陸堯卻笑,忍不住逗她:“還不快點去,等下有蛇或者黃蜂來了,我可不一定跑得過它哦。”
慕思思立馬坐了起來,聞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你又想嚇唬我!”
她想起昨天的事情還是有點後怕,一把抓過衣服就跑到了昨晚那塊大石頭底下。
不多時,慕思思從石頭後麵把陸堯的衣服扔了回來給他。
陸堯聽見聲音,伸手一抓,牢牢握住。
他拿到跟前來看,那裡還沾有淡淡的香囊味道,仿佛是薔薇花的香氣。
陸堯望著,忽而笑了笑,輕語道:“這麼喜歡薔薇啊。”
他記得,慕思思院子那邊似乎也種了一片薔薇花來著。
慕思思從石頭那邊鑽出來,聽見他的話便問:“什麼喜不喜歡?”
陸堯哪敢說實話,連忙道:“沒什麼,我在胡言亂語。”
慕思思挑剔地看了他一眼,揚起眉毛說:“你也知道你胡言亂語呀,哼,嘴裡沒一句實話。”
她的聲音甜膩,帶著一絲微微上揚的尾音,明明是一句嘲諷的話,卻並不會引起彆人的反感,反倒更加顯得嬌滴滴的。
陸堯聽著好笑,於是點頭配合地說道:“是是是,我滿嘴花言巧語,胡說八道。”
慕思思掃了眼他,很快就收回視線。
回去的路上,他們還多耽擱了一陣,因為陸堯在四周圍找了些藥草來給自己敷上。
雖然經過一夜的時間,有的痕跡也開始消了下來,但還有會有一些看上去比較明顯的地方。
慕思思原本還撐著下巴看熱鬨,見他臉上塗滿了綠色的東西,看上去傻傻的,心裡暗自偷著樂。可是等過了一盞茶功夫,陸堯把臉上的藥清洗乾淨之後,他原本被黃蜂叮得紅腫的大包,居然慢慢地消了下來,隻剩下一點小小的紅印子,不認真看幾乎看不清。
見此,慕思思頓時詫異得不行,心想居然這麼快就見效了嗎?
她眼裡滿是驚訝,微微睜著水亮的眼睛看過來,望得陸堯一陣手癢,直想要揉她的腦袋。
“嗯,可以回去了。”陸堯說道。
而在往回走努力找路回家的路上,慕思思他們正好就撞上了過來找他們的人。
家仆們一看見慕思思的身影,再看見她安然無恙,沒什麼大礙,頓時就鬆了口氣,紛紛圍上來問小姐情況。
慕思思歎氣,忍不住問他們:“你們怎麼才過來啊。”
仆人解釋道:“我們去了另一邊,找到一半沒發現有人經過的痕跡,才反應過來可能是找錯方向了,於是連忙掉轉頭過來。”
因為這邊偏僻,路徑也難尋,他們完全沒有想到這上麵來。
慕思思說:“好吧。”
慕思思心裡也知道是因為她平時太貪玩了,所以家裡人才沒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要去找她,這才耽擱了這麼久。
她像是想起什麼,往他們中間找了下,沒發現那個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又問:“我爹呢?”
仆人們麵麵相覷,沒人敢回答這個問題。
慕思思立馬就看懂了,頓時生無可戀地說道:“你們說吧,我承受得住。”
家仆清咳了一聲,特意學著慕老爺的腔調,開口道:“老爺說,‘既然這丫頭這麼有空,看來時間還是多得很的,回來便把詩經抄一遍吧’。”
末了,他還極小聲地補了句:“老爺還說,讓您明天之前,就得交給他。”
慕思思“啊”了一聲,瞬間皺起臉來,發愁得很。
她遷怒一樣地瞪陸堯,埋怨道:“都怪你!QAQ”
一天啊!她這得長出三頭六臂來,才能寫得完吧。
陸堯背鍋認錯道:“是,都怪我。”
他這麼配合地應話,讓慕思思瞬間沒了往下接的心思,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道:“算了算了,我們還是早點回去吧。”
她還得乾活呢。
一大群人烏泱泱地回了慕宅。
慕思思回去的路跟陸堯不同,所以在走到分叉口之後,兩人就分道揚鑣了。
隻是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陸堯突然喚了句:“思思。”
慕思思回頭,正想讓他不許這麼叫自己,轉頭就瞥見了陸堯的眼神。
他笑了笑,笑容乾淨,眼神明亮。
慕思思愣了下。
陸堯卻揚起一口白牙,認真地說道:“其實,昨天晚上有句話,我是騙你的。”他認得回去的路。
在市井民間摸爬滾打這麼多年,總不至於連條路都不認得。
慕思思一臉莫名其妙地看他,“你昨晚說了這麼多,我哪兒知道是哪句呀。”說到這裡,她還小聲地嘀咕了下:“反正沒句實話就對了。”
慕思思也懶得思考究竟指的什麼事情,她一心惦記著抄書一事,便就朝他揮了揮手,大搖大擺地離開。
她回去的時候還是一副十分豪爽的模樣,但是等回到書房看見父親讓人送來的新的宣紙之後,她就開始愁眉苦臉起來。
慕思思哭唧唧地說道:“怎麼辦呀小係,我的手會斷的吧……”
這麼多篇,她得寫到什麼時候去呀。
係統認真地回答:“根據數據調查顯示,您不會寫到手斷,最多也就是寫到手軟。”
慕思思見它絲毫沒有同情心,氣得鼓起臉來,指責道:“你就不能說些話安慰一下我嘛!”
係統一臉無辜:“可是安慰您,我也沒法幫到你呀。”
如果安慰慕思思就能幫她解決抄書的話,那係統是不介意再多說幾句的,但問題安慰也沒有用呀。
慕思思不由泄氣。
係統說:“我等會兒需要升級,可能會消失一段時間,您保重,記得快點抄完。”
“知道了知道了,你去吧,我現在就開始寫。”她認命地坐到書案前,攤開宣紙,研好墨之後,細細地染黑筆尖。
開始提筆寫起來。
也不知道寫了多久,慕思思寫到手酸,她開始感覺這隻右手已經不屬於她自己了。
慕思思揉著手腕,試圖給自己按摩,休息完畢之後,又打算繼續罰抄。
但是過了一會兒,她就聽見外麵傳來一陣聲音,有人站在門外喚她。
慕思思認真地聽了下,發現是陸堯那個討厭的家夥。
她有氣無力地問道:“乾嘛。”
陸堯的手背在身後,神情神秘地走了進來。
等他悄悄地栓上門,這才把身後的東西亮了出來。
陸堯手上拿著幾顆煮熟了的鳥蛋,舉到慕思思跟前,問她:“餓了嗎?”
慕思思一看見這幾顆鳥蛋,就想起來昨天被黃蜂追的事情,她頓時生氣地說道:“你還說呢!要不是你,我怎麼會被爹罰抄書。”
說著說著,她心裡就更委屈了,不滿地皺起鼻子,“說起來,憑什麼隻罰我,不罰你呀!”
陸堯無奈,“可能是因為我不是他兒子吧。”
說起來他充其量也就是個寄居在慕家的客人。
慕思思深沉地歎氣,也沒力氣再罵他了,繼續悶頭抄著詩經。
陸堯問她:“你真的不吃嗎?不吃我吃了啊。”
慕思思從早上回來就沒碰過乾糧,早就餓得不行了,連忙停了下來,大聲說道:“誰說我不吃了,我吃。”
陸堯笑了笑,攤開手心給她瞧。
因為之前被黃蜂追了一路,彆的都在逃命路上給摔壞了,所以就隻剩下了五顆。
慕思思思考了會兒,認真地說道:“我要三個。”
陸堯莞爾,“好,給你三個。”
他正打算把蛋給她,卻看見慕思思歪頭朝他看來,意思是在問怎麼還不動呀。
陸堯明白了,她是在等自己給她剝好殼呢。
他一時失笑,認命地去旁邊拿來了個小碟子,準備給她剝蛋殼。
慕思思見他如此識相,才滿意地收回目光,繼續低頭抄寫。
等到蛋殼都剝乾淨以後,慕思思伸手抓了一個過來,一口吃下去。
她微彎眼睛,開心地說道:“好吃!”
陸堯挑眉笑道:“那是自然的。”
能住在這麼高的樹上的,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飛鳥,所以它們生下來的蛋也肯定比一般的鳥蛋要好吃得多,這是陸堯多年來跟友人們爬樹掏鳥蛋得出來的經驗。
等到慕思思把自己那幾個蛋吃完的時候,發現碟子裡又多了兩顆,她不由得看陸堯一眼。
陸堯卻說:“嗯,我來之前吃過東西了,暫時不餓,你吃吧。”
慕思思沒有多想,毫不客氣地把剩下兩個鳥蛋吃了。
然後又抓緊時間開始抄寫起了詩經來。
陸堯就在旁邊看著,偶爾還會拿她寫好的字來看,慕思思一開始還打他,讓他不要亂動東西,但之後也沒了心情,畢竟剩下要抄的實在是太多了,她急著完成父親交代的任務。
慕思思就這麼一直寫到了天黑,陸堯也在旁邊陪她坐到了天黑。
在這期間她休息了下,還吃了個晚飯。
但是慕思思也不敢多浪費時間,用過晚膳後又繼續提筆抄寫起來。
隻是寫著寫著,慕思思隻覺得眼睛都快要花了,看什麼都霧蒙蒙的一片,她晃了晃腦袋,手一顫,墨跡就滴在了白紙上。
這一張抄好的宣紙就這麼作廢了,慕思思欲哭無淚。
她困實在是得很,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也不知道自己抄到哪裡,還剩多少。
慕思思偏頭看了眼邊上的其他幾篇,她抄到哪裡來著?剛才好像把《衛風》抄完了,現在應該是輪到……
不對,她到底抄完沒有?
慕思思試圖去看抄寫好的那些紙張,但視線卻越來越模糊起來。
陸堯勸她,“你去睡吧。”
慕思思放下筆,努力用手試圖把眼皮撐開,掙紮道:“不行……我還有好多沒寫完。”
陸堯說:“我幫你數過了,差不多夠了,你睡醒之後再補一點就行了。”
“是嗎?”慕思思狐疑,她轉頭看了眼旁邊的一疊紙,總感覺看上去很少,遠遠還不夠。
陸堯在她眼瞼輕輕地點了下,輕笑:“都快睜不開了,還死撐著呢。”
慕思思都快哭了,“你還說呢,有沒有點同情心啊!”
她完全不敢去睡,連忙又抓起筆,再抄了一點,但是瞥了眼,這個剛才好像已經寫錯了。
慕思思急得滿頭是汗,匆匆忙把它補完,偏偏陸堯還在旁邊催她去睡,聲音像是在催眠一樣。
慕思思想讓他坐一邊去,少來妨礙自己,可眼皮子卻越來越重,簡直要睜不開了。
她隻覺得自己渾身都軟飄飄的,仿佛在雲端上行走。
慕思思手上的動作頓了下來,她反應遲鈍地看陸堯。
他的嘴巴明明在動,但慕思思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好困……”慕思思發愁地嘀咕道。
她索性不再與周公搏鬥,直接放飛自我。
嗚嗚嗚,要罰就罰吧,她實在是撐不住了!
睡意襲來,慕思思直接就靠在了書案那邊休息,但桌子硬得她有些不舒服,慕思思頓時皺起眉來。
他點了點她那在微微呼氣的嘴巴,忍不住捏了下慕思思的鼻子。
慕思思喘不過氣來,頓時一手拍開他,頭往另一邊靠去。
陸堯低聲笑了笑,伏下來將人抱起,放到床榻安置好,替她蓋上了被子。
他重新坐在書案前,提起毛筆來,順著慕思思方才還未抄完的地方繼續。
那一筆一劃,竟與慕思思方才寫下的字跡如出一轍。
昏暗的光線下,慕思思在床上睡得香甜,她似乎夢見了什麼極好的事情,睡夢中也在微笑著,但之後她似乎感覺到有些熱了,就一腳踢開了被子,自己往牆角那邊縮去。
陸堯聽見動靜,把被踢落到地麵的被褥撿起來,重新給她蓋好,又回到書桌繼續。
一人在睡,一人抄寫。
等到油燈都快要燃儘了,陸堯才堪堪放下紫毫筆,活動了下手腕。
他把晾乾的紙張拿出來看了看,確認都抄好之後,才把鎮紙蓋在上麵壓好。
陸堯走到她床邊,替慕思思掖好被子,旁邊的油燈後走了出去。
第二天,陽光照進屋子來的時候,強烈的光照傾灑在慕思思臉上,她不適應地皺了皺眉,眼瞼輕顫。
慕思思不舒服地嘀咕了聲,索性把腦袋埋進了被褥裡。
升級完的係統一醒過來就很敬業地叫她,連忙呼喚:“起來啦起來啦,該乾活了!”
慕思思把被子掩得更嚴實,試圖屏蔽掉那奪命催魂音。
係統還在旁邊嚷嚷著:“太陽都曬到屁股啦!”
慕思思輕唔了一聲,敷衍地應了下,悶著頭繼續呼呼大睡。
係統深呼吸一口氣,放出最後的殺手鐧,大聲吼道:“你的書還沒抄完!”
慕思思垂死病中驚坐起,立馬從被窩裡鑽了出來,小臉蛋上還印著幾道粉粉嫩嫩的印記,明顯是剛才悶在被窩裡枕出來的,眼眸裡的睡意還沒散抹開,顯得十分呆萌。
“什麼?!”她震驚地看著床,“我怎麼睡著了!”
說著,她連忙掀開被子,跑到書案那邊看。
係統很沒同情心地哈哈笑出聲來。
隻見邊上整整齊齊地擺著一遝紙張,上麵寫滿了字。
慕思思不由愣了愣。
“我睡覺前,有寫這麼多嗎?”她自言自語道,模樣很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