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東西遞上,然後就有人進去通傳,門一開隔著老遠,秋來一眼看見陸離頭頂那縫了十幾針的傷口,十分猙獰的樣子。
她現在仿佛被陸離的疼痛標準同化了,看一眼都替他疼得齜牙。
陸離也在這時候聞聲轉過來,明明疼得滿頭是汗,看見她眼睛就是一亮,揚聲道“放她進來啊。”
瞧證件還在人手上,眉峰立刻又皺起來,壓低聲音回頭警告,“證件還給她,華哥沒告訴你們嗎記住她的臉,以後人來了,直接放進來,彆磨磨蹭蹭。”
許秋來倒是不在意這些,隻是覺得有些出乎意料,她一直覺得陸離是普通富豪家庭出身,忽然有那麼多保鏢守護在側,探個病還要查證件,好像和她最初的判斷有些區彆。
陸離才見人就把手機扔朝一邊,又變成一副瞧不清的樣子,要許秋來儘量坐近點,許秋來擔憂問道,“醫生,他視線會不會有什麼問題啊會不會是什麼淤血壓迫到神經了”
剛才玩遊戲眼睛不是挺好使的嗎
醫生腹誹,麵上安慰“片子裡沒有顯示淤血,可能是手術前後用到的藥物導致視線模糊,這是短期的,估計很快”
被陸離撇一眼,醫生咳了兩聲改口,“兩三天就能恢複。”
醫生換好藥出門去,許秋來遞了串葡萄給他,在床尾坐下來歎氣,“還好都傷在頭發能覆蓋的地方,不然那麼好看的臉就毀容了。”
“毀容了會怎樣”
“我肯定嫌棄,你可能不知道,我從小是個顏控的。”
陸離吃葡萄的動作頓住,他覺得這句話表麵聽起來沒問題,但好像又有哪裡不太對勁。
許秋來原本是看他疼得那麼厲害,想開個玩笑讓他開心,話一出口才發覺這語氣親昵得有點兒過分了,“我是說,我是說”
陸離當了二十三年的鋼鐵直男,可能是砸壞了腦袋,這一刻情商忽然飆升至了這二十多年來的最高值。
沒毀容不嫌棄喜歡沒出事故前她就喜歡。
“所以你現在不嫌棄我,是喜歡我的。”陸離陳述,靜靜盯著許秋來的眼睛。
許秋來明知道他看不大清楚,但在那閃著光的眸子麵前,莫名覺得局促,手腳也不知該往哪放,心是一陣狂亂地跳,下意識想否認,但喉嚨硬硬的,半晌什麼話也沒有擠出來。
急診可能是聚集了天底下最多大悲大喜、最多真情坦露的地方。
華哥跟陸離講了他昨晚昏迷之後的事情,陸離起初不信,直到查房的醫生護士一個個誇他女朋友好看,繪聲繪色說起他女朋友有多關心他的時候,陸離才稍微有點疑惑。
直到這一刻,他終於確定,許秋來是喜歡他的。
不是一個人單方麵喜歡、也不是一個人單方麵努力,天底下還有什麼比得知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更開心的事呢
陸離太興奮了,要不是現在不能亂動,他都恨不得立刻跑到他爺爺老陸墳前分享一下這件大喜事。
看來這傷也不全是飛來橫禍,還有點兒用處,就衝這點,陸離願意把律師建議那個高空拋物犯罪嫌犯三年的量刑減半。
他瞧著許秋來低頭為難躊躇又糾結的樣子,伸過手去,將她的手拉過來放在自己胸口“你感受著這裡,告訴我,這其實才是你真正要給我的答案,對嗎”
“我知道我脾氣壞,臉臭、不會說好聽話,但有一點,我從來不會逃避自己的內心,做出後悔的選擇。我們活一輩幾十年太短了,誰也不能保證每一個和你擦肩而過的人,還有第二次再見的機會,親人一樣、朋友一樣,感情也一樣。”
感受著手底下緊促的心跳,許秋來下意識就想逃避,沒等她抽出手,便想起了那天漆黑的走廊。
陸離在與她道了再見之後,視線中灰色寂寥的背影,還有接下來一瞬間,幾乎要把她整個人吞沒的難受和孤獨感,許秋來忽然不敢動了。
她感覺許秋來和陸離的關係,就像那本書裡的王子和花。他是孤獨星球上的小王子,她來到了他的星球。
表麵上是她總在容忍他,照顧他,事實卻是小王子把花放在玻璃罩裡除蟲、澆水。花是十分驕傲的,渾身都是乖張的刺,內心卻渴望、依賴著小王子的照顧,隻是性格缺陷讓她完全無法表達自己,直到有一天,小王子離開了星球,馴養了自己的狐狸。
許秋來六歲時隨手翻完了這本書,之後再也沒看過,至今想起來,那些彩色插圖之餘的文字,仿佛又蒙上了彆樣一層傷感。
你沒有資格放鬆自己。
愛情不能換來一切,它不是麵包也不能報仇。
許秋來,清醒一點從前你不是也無所畏懼地走過來了她拚命在心中提醒自己,偏偏陸離就在這時候開口了,他輕聲道“把你的猶豫和躊躇都說出來,告訴我,所有存在的事情我們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好不好”
仿佛就是這一句過後,許秋來沉默盯著他的臉,最後一道心理防線崩塌。
飛蛾為什麼撲火
因為生物趨光,他們總下意識向往光明的方向,即使明知可能自此一去不回,但那絢爛的火光有時實在太過誘人。
許秋來一人獨行到今天,終於有人和她分享責任、承擔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