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是要一起散散心的,結果臨時出了這事兒,傅知寧和徐如意也沒什麼心情了,將阿歡送回家後,便坐著馬車往家裡走。
不知不覺已是晌午,街道上人煙稀少,徐如意趴在窗子上,百無聊賴地往外看。
“仔細喝風。”傅知寧無奈。
徐如意笑了一聲:“又不是小孩子,喝了風也不會拉肚子的。”
說完,她停頓片刻回頭,“知寧,待阿歡和離之後,咱們出錢給她組個商隊吧,她沒出閣時便走南闖北的做生意,想來重新開始也不難。”
傅知寧抬手摸摸她額前碎發:“等她和離了再說吧。”
徐如意點了點頭,繼續趴在車窗上往外看,結果剛扭頭就忍不住‘咦’了一聲。
“怎麼了?”傅知寧好奇。
“你看,”徐如意將她拉到旁邊,“城門那邊好多人啊!”
傅知寧掀開車簾看過去,果然看到長街儘頭的城門口烏壓壓一片,她頓時蹙起眉頭:“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爹應該也在。”徐如意說著,便叫車夫調轉車頭,朝著城門去了。
馬車在還還算空蕩的街道上走著,越往前遇到的人越多,速度也漸漸慢了下來,等快到城門口時,乾脆就擠不動了。
“坐車還不如走得快。”徐如意說著直接下了馬車,沒等站穩便回頭朝傅知寧伸手。
傅知寧失笑,握著她的手跟著跳下去,隨便找了個人問:“今日城門這麼多人,可是有什麼熱鬨看?”
被問的人哈哈一笑:“你們不知道嗎?巡查禦史來了!”
“巡查禦史?”傅知寧略有些驚訝,“怎麼這麼突然?”
“我們也覺得突然,但官府應該是提前收到了消息,一個時辰前便派人來等著了,咱們這些人見好多官兵嚴陣以待,這才跟著來湊熱鬨,但等了好久了,也沒見有人來。”
傅知寧恍然,踮起腳往前看了一眼,實在看不到又放棄了:“算了,人太多,如意我們先回去……”
話音未落,便被徐如意拉著往前走了:“回什麼回,好不容易有熱鬨可看,你不好奇來的是年輕後生還是糟老頭子?”
“這種事想知道等舅舅回家直接問就是了,何必在這裡擠來擠去。”傅知寧無奈地跟著她。
徐如意回頭看她一眼:“你不想看我爹像個店小二一樣列隊歡迎巡查禦史?”
傅知寧:“……”
“真不想看?”徐如意挑眉。
傅知寧:“……麻煩各位讓一讓,我們要過去。”
徐如意樂了,牽著她一邊道歉一邊往前麵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擠到了最前麵。
再往前便是攔路的官兵了,每隔三五步便有一人,拉著長線將湊熱鬨的百姓攔在外頭。
官兵大部分都是徐正手下,看到她們連忙打招呼:“二位小姐好。”
“你們忙就是,不必管我們。”徐如意擺擺手。
官兵也笑了笑:“這邊多擠得慌,二位小姐到線裡來吧。”
“那多不好意思。”徐如意說著,直接彎腰鑽到線裡。
傅知寧多少有些顧慮:“會不會太顯眼了?”
畢竟一線之隔,線外是擁擠的人群,線內便是清淨的空地,她們隻往前半步,便會顯得格外突出。
“您挨著線站就行,沒事的,待會兒巡查禦史來了,單是列隊歡迎的都有幾十人,不會注意到這裡。”官兵安慰道。
“快來呀知寧!”徐如意催促,“我爹已經開始列隊了。”
傅知寧一聽,趕緊鑽進了線內,沒有錯過徐正黑森森的臉。
徐正顯然也發現她們了,當即不高興道:“回去!”
“不回。”徐如意犟嘴。
徐正隻好看向傅知寧,傅知寧立刻眼觀鼻鼻觀心,畢竟難得看這麼熱鬨的場麵,她也想長長見識。
這倆丫頭一向不怕他,徐正隻能隨她們去了。
“噗,我爹的臉看起來像碳。”徐如意等他一扭頭就吐槽。
傅知寧也跟著樂:“跟他旁邊的那位比,確實是像。”
徐如意聞言連忙看過去,看清是誰後介紹:“他便是安州知府劉淮,平生最愛鑽營耍小聰明,我爹最討厭的人。”
傅知寧看著那人不過三十四五,生得心寬體胖又白淨,即便舅舅那樣黑著臉,也不影響他笑嗬嗬地說話。
“我怎麼覺得他有點眼熟?”傅知寧疑惑。
“劉淮嗎?他以前是在京中任職的,幾年前才來安州做知府,你興許是以前見過他,”徐如意說著,不由得嘖了一聲,“這人也算有本事了,尋常百姓家出身,靠著科考入朝為官,本來最多也就混個七八品,卻硬生生熬到了知府的位置,也不知是走了什麼狗屎運了。”
傅知寧眼底閃過一絲不解,正要再盯著他仔細瞧瞧,百姓堆兒裡不知是誰驚呼一聲:“來了!”
周圍更加熱鬨起來,徐正和劉淮扭頭便往城門外走,一早就準備好的官兵們也排好了隊等候。
“還真列隊歡迎啊?待會兒不會要丟手絹了吧?”徐如意忍不住笑。
傅知寧也樂了,好奇詢問拉線的官兵:“可知今日來的是哪位大人?”
“據說是一位姓裴的大人,知寧小姐可認識?”官兵反問。
傅知寧頓了頓:“不曾聽說京都哪位大人姓裴。”五六品以上所有官職,幾乎都被世家占了,哪有什麼姓裴的高官。
“連您都不認識?那這位裴大人也太神秘了。”官兵頓時感慨。
傅知寧笑問:“這位裴大人全名叫什麼?”
話音剛落,便看到舅舅表情微妙地先行進來了。
一發現舅舅表情不對,她的好奇心便愈發重了,扶著徐如意的胳膊踮起腳尖,努力往舅舅身後看。隻見先前列隊的兵士依次排開,讓出一條寬闊的大路,諂媚的劉淮一讓開,旁邊的高大身影瞬間暴露在眾人眼前。
轟——
傅知寧腦子裡猶如驚雷炸開,一瞬間耳鳴眼花頭腦空白,直接愣在了原地。
“裴大人啊?據說叫什麼配清河,清水的清,河水的河,這位裴大人難不成是命裡缺水?”官兵說著說著,自己忍不住樂了。
傅知寧還傻站著,空白的腦子已經不會思考。
“知寧,知寧……”
旁邊的人叫了她好幾聲,傅知寧才猛地回神,然而嘴唇剛動了動,他淡漠的視線便穿過空氣,徑直與她的目光相撞,震得她忍不住後退一步。
……她就說不能站在太顯眼的地方!
“不是說來的人姓裴嗎?怎麼是他?”徐如意不解地問。
傅知寧還在與百裡溪對視,聞言艱難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徐如意發現旁邊的人太安靜,扭頭看一眼後瞬間就明白了:“你還怕他呢?”
傅知寧:“……”不僅怕,還比以前更怕。
不同以前每次對視,這一次百裡溪沒有錯開視線,反而玩味地勾起唇角,大有與她對視到天荒地老的意思。
在場的不管是百姓還是官兵,都是衝著他來的,他的一舉一動皆在眾人眼中,這樣明顯地盯著她看,其餘人想忽略都不行。傅知寧自然也發現了,咽了下口水硬生生彆開臉,卻還是感覺他的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
“裴大人。”徐正見他一直盯著自己侄女,頓時不悅蹙眉。
劉淮隻認識徐如意,還未見過傅知寧,但也知道徐正有個侄女貌美動京城,來安州第一日便引起一片轟動,再看傅知寧的模樣,心念電轉間笑嗬嗬開口:“裴大人自京都城而來,可是與傅小姐徐小姐相識?”
“的確是舊友。”百裡溪緩緩開口。
“原來如此,那趕緊請二位小姐過來。”劉淮當即推了一把身邊的師爺。
徐正皺眉:“劉大人,你這是做什麼?”
“裴大人獨在異鄉,能遇見舊友也是有緣,剛好晌午了,想來二位小姐還未用膳,不如同我們一起用個便飯。”劉淮笑嗬嗬開口,見徐正又要拒絕,便提前將話堵了,“安州不像京都那麼多規矩,男女同席皆是正常,徐大人不會這麼小氣吧?”
徐正一聽就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再看勾著唇角的百裡溪,心裡嘲笑劉淮狗屁不知:“若裴大人沒意見,我自不會說什麼。”
“如此,那便一同吧,剛好可以敘敘舊。”百裡溪說著,再次看向傅知寧。
這會兒師爺已經來了跟前,正絮絮叨叨地說請她們一同用膳的事:“裴大人在安州人生地不熟,好不容易遇見兩位舊友,您二位若是不一同用膳,他怕是會傷心的。”
傅知寧:“……”誰與他是舊友了?
她心裡雖這般吐槽,可一對上百裡溪的視線,便知哪有自己拒絕的權力,隻能硬著頭皮答應了。
午膳安排在安州城最好的酒樓,酒樓從幾天前就清場了,這幾天一直在等巡查禦史前來,如今早早就備好了膳食嚴陣以待。
去的路上,傅知寧和徐如意還是坐來時的馬車,慢悠悠跟在舅舅後麵。一路上,傅知寧不斷思考他為什麼會來安州、為什麼偽造身份,為什麼要主動叫她吃飯,他們的關係不是已經結束了嗎?難道她那封信裡說的還不夠清楚?還是說他根本沒見到那封信,可是蓮兒的來信中,分明說了信已經被拿走了啊!
她越想腦子越亂,突然後悔讓蓮兒先回老家再來找她的事了,如今蓮兒一直沒來,她想問問情況都不知該找誰問。
正當她想得入神時,馬車突然停下,下一瞬徐正嚴肅地探進頭來:“你們方才也瞧見裴大人的模樣了吧?”
“瞧見了。”徐如意忙道。
“雖然不知他為何要隱瞞身份,但顯然這次不是衝咱們來的,你們隻需忘了他的真實身份,管他叫裴大人就好。”徐正提點。
傅知寧蹙了蹙眉,跟徐如意一起答應。
徐正表情緩和了些:“待會兒該吃吃該喝喝,吃飽了隻管走就是,招待的事用不著你們。”
“知道了。”
“好。”
徐正安排完事宜便吩咐車夫繼續趕路了。
坐馬車不及騎馬速度快,等他們到時,百裡溪和劉淮已經入座了。徐正帶著自家的倆丫頭進了廂房,一坐下便吩咐上菜。
傅知寧從進門開始就眼觀鼻鼻觀心,找個位置隨便一坐,結果一抬頭,恰好對上百裡溪似笑非笑的表情。
傅知寧:“……”冷靜,他又不知道她知道他的秘密,如今就算不對勁,也頂多對自己不告而彆有點生氣罷了,不會將她如何的。
這般想著,她果然放鬆許多,待開席之後開始認真吃飯。
上位三人老道地飲酒閒聊,氣氛一片熱鬨,傅知寧和徐如意安靜坐在下首吃飯。兩人一上午都在陪著阿歡東奔西跑,這會兒也早就餓壞了,吃著吃著便全身心放在了食物上。
劉淮突然好奇地‘咦’了一聲時,傅知寧正在專心用她纖細的筷子去夾一個肉丸,下一瞬便聽到劉淮問:“裴大人,您這手繩甚是彆致,不知是何人所贈?”
傅知寧夾肉丸的手一停。
百裡溪還端著酒杯,無意間露出的一截手腕上,戴著一條尺寸合適的黑色手繩,上麵的瑪瑙鮮紅欲滴,猶如一顆精巧的豆子。
“是一位舊友所贈。”他不緊不慢地開口。
傅知寧剛夾起的肉丸頓時開始哆哆嗦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