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1 / 2)

掌印為夫 山有青木 20111 字 7個月前

重新回到馬車上,氣氛已經與先前完全不同了,徐如意木然坐著,不吵不鬨,偶爾還會應和馮書,隻是雙眼空洞無神。

徐正和馮書仿佛瞬間老了十歲,安慰了徐如意幾句後,也無力再開口說話,馬車內一片死寂。

回到家後,徐如意便直接回房了,徐正和馮書本想跟著,卻被傅知寧攔下了:“舅舅,舅母,我陪著她便好,你們也去歇歇吧。”

“你好好勸勸她,聖上已決心維護大殿下,我……我這個做父親的無能,沒辦法保護她,都是我不好。”徐正一向筆直的脊骨垮了下來,整個人都沒了精氣神。

傅知寧也不知如何安慰,半天才說出一句:“如意眼下正難過的時候,您二位千萬不能倒下。”

徐正默默點了點頭,馮書上前一步:“你去吧。”

“是。”

傅知寧答應完,轉身便去了徐如意的寢房。

寢房內靜悄悄的,隻有床上鼓了個小包,傅知寧默默走過去,傾身將人抱住。鼓包逐漸開始顫抖,小小的抽泣聲不斷傳來,傅知寧無聲擁緊,眼圈越來越紅。

許久,她將被子扒開,看向一張臉又潮又紅的徐如意。

“是我太任性了,”一向橫衝直撞的小姑娘哽咽道,“我要是能像你一樣聰明就好了,逃出來的時候肯定不會大聲喧嘩,引來那麼多人,就算引來了……我也不該指正趙良鴻,不該說他與柳言勾結,我太任性了,險些害了爹娘,害了你……”

“想為自己求一個公道,從來都不是什麼錯事。”傅知寧認真道。

徐如意微微搖了搖頭:“不是的,妄圖與皇家作對,與聖上作對就是我的錯,我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位階尊卑,所以活該受一次又一次的羞辱,可是你們又沒有錯……”

她胡亂擦一把眼淚,什麼都說不下去了。

傅知寧的心猶如針紮一樣,紅著眼將人抱進懷裡。

徐如意枕著她的肩膀,突然道:“知寧,我今日上堂之後便明白了,螳臂當車就是自取滅亡,所以我們算了好不好?”

傅知寧死死掐著手心。

“我們、我們不要求什麼公道了,好不好?”徐如意從她懷中昂頭,懇求地看著她。

傅知寧定定與她對視,好一會兒才啞著嗓子開口:“……好。”

徐如意破涕為笑,重新鑽進她的懷裡。

姐妹倆彼此偎依,一如傅知寧失去母親時,過了許久才出門曬太陽。

徐如意似乎打定主意讓一切都結束了,傍晚的時候還有心情陪著徐正和馮書吃飯,飯桌上說說笑笑,仿佛沒事人一樣。徐正和馮書起初還擔心不已,慢慢地眉間褶皺也舒展不少,一家人仿佛無事發生,同從前沒有區彆。

晚膳之後,傅知文便匆匆趕來了,徐如意正和傅知寧一起坐在院中閒聊,看到他後笑著招了招手。

傅知文看到她臉上的笑意微微一怔,半晌才走上前去:“今日之事,我都知道了……”

“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大得不止一級,”徐如意聳聳肩,雖然眼圈還紅,可表情已經輕鬆許多,“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仔細想想其實我也沒被怎麼樣,就是綁了一個時辰有點難熬而已,也沒必要一哭二鬨非要求個說法。”

傅知文定定看著她,半晌問了一句:“你當真無事?”

“我當然無事,”徐如意挑眉,說完又想到什麼,“啊,倒也不是無事,名聲是不太好了,以後恐怕也很難嫁個好人家。”

“我可以娶你!”傅知文脫口而出。

徐如意和傅知寧同時一愣。

傅知文也意識到自己說得有點突兀,頓了頓後彆扭開口:“反正我也被催得厲害,乾脆與你湊作一對,也省得將來找個陌生人。”

“你想找我,我還不想找你呢!就算再難嫁,也不至於找個你這樣的冤家吧?”徐如意一臉嫌棄。

傅知文沒有反駁,反而揚起唇角:“你當真不介意了?”

“不介意了,過兩天我就回安州,再也不回來了。”徐如意已經打定了主意,要遠離這個吃人的地方。

傅知文微微一怔,半晌才訥訥開口:“那……我祝你一路順風。”

“謝你吉言。”徐如意輕笑。

傅知文撓了撓頭,扭臉看向傅知寧:“爹叫我問你,你打算何時回家。”

“等舅舅他們走了之後吧。”傅知寧微笑道。

傅知文微微頷首:“嗯,那明天放榜,你就彆去看了,反正我肯定是第一。”

“你還挺自信。”徐如意吐槽。

傅知文斜了她一眼:“雖然科考如今不受重視,可我若以世家子的身份考了第一,定也會得到盛讚,到時候再來下聘,應該不算委屈你了吧?”

徐如意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傅知文就已經走了。

她無言許久,最後憋出一句,“他怎麼開起玩笑還沒完了?”

傅知寧扯了一下唇角,心情有些複雜。

翌日,傅知文果然考了第一,家都沒回先來同她們嘚瑟,惹得徐如意不服氣,又與他吵了起來。徐正夫婦看他們吵吵鬨鬨,略微鬆了口氣。

隻有傅知寧知道,每個夜深人靜的晚上,徐如意都是睜著眼睛的,偶爾也會無聲流淚,與從前完全是兩個人。

她顯然是想不通,為什麼律法與公義,對那些出身高貴的人毫無作用,當時在公堂之上,眼睜睜看著那些人指鹿為馬,看著父母為自己下跪,她所感覺到的恥辱與痛苦,要比差點被輕薄時強上千倍萬倍。

傅知寧也想不通,所以沒辦法為她答疑解惑。

一到了白天,徐如意又恢複了沒心沒肺的樣子,隻是她再也不肯出門,偶爾在家中看到外人,也會下意識躲起來。她拒絕聽到外麵的聲音,試圖維係自己最後的尊嚴。

而皇後身邊的管事,便是在這種時候來了。

“聖上雖然沒信你們家姑娘的誣告,但也發了好大的火,將大殿下大罵一頓,還奪去了他監管漕運之職,皇後娘娘心中不悅,可仔細想想你們也是委屈,好好的姑娘就這麼毀了名聲,日後再也尋不到好人家了,實在可惜可歎。”

管事慢條斯理地喝著茶,視線從徐家三口和傅知寧的臉上一一掃過,當看到傅知寧時,唇角勾起一絲滿意的微笑。

聽著他尖利的嗓音故作高貴,徐正額角青筋直跳,恨不得立刻將人轟出去,徐如意反而沒什麼情緒,還一把拉住了他:“爹。”

徐正猛然清醒,沉默片刻後問:“管事特意來一趟,應該不是隻為了說這些吧?”

“自然不是,咱家是來給諸位道喜來了。”管事捂嘴輕笑。

徐正臉色鐵青:“不知何喜之有?”

“自然是皇後娘娘體恤你們不易,擔心徐小姐前程儘毀,所以特意著咱家來提親呢!”管事笑道。

傅知寧猛地抬頭,徐正和馮書也麵色難看,從方才開始便一臉木然的徐如意死死咬著口中軟肉,連手指都在顫抖。

“且不是做妾,而是以側妃之位相迎,將來若大殿下真有造化,你家姑娘少說也是個貴妃的位置,可比潦草嫁人強多了,”管事自顧自地說著,並未看出眾人反應,“當然了,側妃之位也不是白來的,一要你們去聖上麵前謝恩,替大殿下說情取消懲罰,二是這位傅小姐也要一並嫁過來,雖做不了側妃,但做個良妾卻是沒問題的。”

“……你還要我的外甥女?”徐正不可置信。

管事挑眉:“兩姐妹一起嫁,將來還能互相照應,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住口!”徐正忍無可忍地嗬斥。

管事一懵,回過神後猛地起身:“咱家可是奉皇後娘娘之命來的,你敢訓斥我?!”

“我不僅要訓斥你,我還要殺了你!”徐正說著,猛地抽出長劍。

管事嚇了一跳:“我看你敢!”

“沒什麼不敢的!”馮書也不願再忍,“再不趕緊滾,仔細你的腦袋!”

“滾啊!”傅知寧嗬斥。

管事見這一家動真格的,趕緊連滾帶爬地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叫罵:“一群不知好歹的東西!放著潑天的富貴都不要,偏偏要與皇後娘娘作對,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今日之事不會就這麼算了,徐正!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醃臢下爛貨,名聲都臭掉的女兒,也就你們當個寶,看京都世家還有哪個會與你們結親,看還有誰會瞧得上你家女兒!”

徐正氣紅了眼,揮著長劍便要刺向他,管事哎呦一聲扭頭就跑,轉眼便消失在門外。

“什麼東西!”徐正將手中長劍摔到地上。

馮書也追了過來:“彆理他,我們這就上奏彈劾皇後!”

“不可以!”徐如意臉色蒼白,一瞬間突然激動,“不能彈劾,真的不能彈劾……”

眾人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趕緊扔了劍安撫。徐如意死死咬著嘴唇,流血了都不肯鬆開,整個人都開始發抖,徐正連忙將人打暈,又叫了大夫來。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徐如意總算安定下來。

沒過多久,傅通與傅知文一起來了。

徐正麵色疲憊,看到他後沉默一瞬:“皇後的人也去找你了?”

“簡直欺人太甚!”傅知文激動。

傅通沉下臉:“你若再這麼衝動,日後就彆隨我來了。”

傅知文當即便要反駁,徐正先一步開口:“知寧在後院,你去找她吧。”

“……是。”傅知文應了一聲,低著頭離開了,隻是走到一半又停下來,“舅舅,你千萬彆答應,若真怕如意找不到好人家,我願意娶她。”

徐正微微一愣,片刻之後便笑了,顯然是當他孩童之言。傅知文還想再說什麼,被傅通瞪了一眼後還是離開了。

傅知文一走,徐正和傅通便靜了下來,最後還是傅通先一步開口:“商議一下該怎麼辦吧。”

他雖貪圖權勢地位,可如今也知道了趙良鴻的為人,怎麼也不可能將自己的女兒推進火坑,雖然目前來看,徐如意嫁過去做側妃是最好的前途,可若為了她的前途,犧牲傅知寧的前途,他是怎麼也不會願意的。

徐正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沉默一瞬後淡淡開口:“你放心,知寧不會嫁,如意也不會嫁,你這幾日就稱病在家吧,沒事就不要出來了。”

“你這是……”

“他們有什麼,隻管衝我來就是。”徐正決意將一切都攬下。

傅通心情複雜,許久之後長歎一聲:“賢弟,我對不住你……”

徐正麵色緩和了些,與他又說了幾句,聽到徐如意醒了之後便匆匆離開了。

“醒了嗎?”他走到門口便不進去了。

傅知寧微微頷首:“正在吃藥。”

“行、行……”徐正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傅知寧定定看著他,許久之後突然開口:“舅舅。”

“嗯?”徐正抬頭。

“接下來一段時間,你或許會很辛苦。”傅知寧緩聲道。

徐正笑了一聲:“保護你們,不怕辛苦。”

傅知寧聞言,便沒有再多說什麼。

接下來幾日,徐正突然開始早出晚歸,每日裡疲憊不堪,來看徐如意時雖然強打精神,卻還是焦慮不堪。馮書也沒好到哪去,知道徐正被同僚針對後,還回了幾趟娘家,結果毫無意外地吃了閉門羹。

同時外頭開始有了新的流言,都說皇後娘娘仁慈,願意給一個小小的守城將軍之女側妃之位,算得上天大的恩德,徐正一家再三拿喬,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而對徐如意說的話更難聽了,而對閉門思過的大殿下則隻剩下同情,全然忘了即便他與柳言沒有勾結,也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徐正也好,傅知寧也好,一個個嚴防死守,堅決不讓這些話傳到後院,竭儘全力要給徐如意一個清靜的環境。

就在局勢愈發膠著時,傅知文以第一的身份參加殿試,趙益驚訝之餘,到底沒難為他,按照他的學識與才能親筆點下狀元。而當了狀元的傅知文,為這件事的火上澆了最後一桶熱油。

“皇後娘娘逼嫁微臣兩個姐姐,求聖上為微臣做主,重查東山寺一案。”傅知文跪在下方,麵上一片堅定。

此言一出,滿朝嘩然,趙懷謙與百裡溪沉下臉,同時看向他。

傅通與徐正更是急瘋了,連忙跪了出來:“知文護姐心切,衝撞了聖上,還請聖上恕罪。”

“小兒無知,請聖上恕罪!”

趙益沒想到都過去這麼久了還在舊事重提,心裡頓時不耐煩:“你是懷疑朕有失偏頗?”

“微臣不敢,隻是想求一個公道。”傅知文看向趙益。

趙益麵色陰沉:“徐如意自己都承認的事,你還想求什麼公道?”

傅通頓時大氣都不敢出,拚命朝傅知文使眼色。

“當日公堂之上,如意怕惹聖上不快,這才被迫承認此事,若大殿下不是皇子,想來她寧死也不會改口,”傅知文說著,再次磕頭,“曆代科考第一,都能向聖上求個賞賜,微臣什麼都不要,隻求聖上給個公道!”

“放肆,”百裡溪突然開口,“狀元郎失心瘋了不成?來人,拖出去……”

“且慢。”趙益抬手製止。

傅知文眼睛一亮。

“這個賞賜與旁的不同,朕不能說給就給,你總要付出點代價才行。”趙益緩緩開口。

傅知文當即表示:“微臣願意付出一切能給的代價。”

“知文!”傅通小聲嗬斥。

“那就終身不得入仕如何?”趙益幾乎同時開口。

傅知文愣住。

“你可願以身家性命,換重審的機會?”趙益步步緊逼,“哪怕重審之後,也是原來的答案?”

這句話已經很明顯了,審依然能審,最後卻是一樣的結果,他可還願意。

傅知文沉默許久,最後無視了徐正和傅通的勸阻,堅定回答:“臣願意。”

早朝結束,傅通暴怒如雷,一巴掌扇了過去,傅知文的臉直接偏了。

“我、我從未要求過你什麼,隻希望你能有個好前途,你怎麼能……”傅通氣得直哆嗦。

傅知文麵色平靜:“我娘眼下還在千裡之外賞景聽雨,煩請爹暫時瞞著她,莫要她為我憂心。”

“你還有臉提你娘!她可是將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啊……”傅通不願多說,當即氣惱離開。

徐正一臉複雜:“知文,你這次太衝動了。”

“舅舅,我以後就是一介白身了,”傅知文笑,“還得舅舅多關照才行。”

徐正沉默許久,最終對他鄭重一拜,傅知文趕緊扶起他。

從大殿到宮門,人人都忍不住多看傅知文兩眼,他後背筆直,每一步都走得極穩,隻是走到最後時,身邊已經不剩什麼人了。

“明知最後結果沒什麼不同,你又何必搭上自己。”身後傳來一道悠悠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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