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寧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宮裡出來的,隻知道自己回到家後,似乎生了一場大病,每日裡昏昏沉沉,已經到了連床都起不來的地步。
“進宮一趟,怎就突然病成這樣?”徐柔哽咽開口。
“我怎麼知道,大夫說是驚嚇過度,可好端端的怎麼會驚嚇過度?”傅通也是不解。
“總不能是撞邪了吧?早知道如此,就不該帶她去宮裡……”
傅知寧迷迷糊糊地聽著,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可最後卻隻能陷入新一輪的夢境。夢裡,是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和還泛著溫熱的血液,以及某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她一連病了多日,等徹底好全時,最後一點嬰兒肥褪去,整個人都透著一種蒼白羸弱的美,才十二歲,便已經能看出將來的模樣。徐柔喂她喝粥時,盯著她的臉看了許久,最終幽幽歎了聲氣。
“怎麼了?”大病初愈,傅知寧的聲音還有些啞。
徐柔勉強笑笑:“爹娘會努力護知寧一生一世的。”
傅知寧不明所以,但還是乖巧地笑了笑。
又躺在床上養了三日,她總算有力氣下床了,等時隔小半個月重新站在屋簷下,感受慘白寒涼的冬日陽光時,她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記憶中某個總是疼惜她的身影漸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雙冷若冰霜的眼睛。
傅知寧想起他,不由得顫了一下,然後便是遍體生寒。
皇宮裡,內獄旁的小路上。
趙懷謙看著愈發沉默寡言的某人,輕輕歎了聲氣:“她今日已經能出門了,想來已經大好,你也彆太擔心了。”
“出門時,可是刻意避開了百裡家?”百裡溪問。
趙懷謙一頓:“你怎麼知道?”
百裡溪無聲地揚了揚唇。
“你當時與她劃清界限是對的,內獄人員混雜、眼線眾多,你如今又頗得父皇賞識,難免會遭人嫉恨,若叫他們知曉你對她不同,他們定會將主意打到她身上……等再過兩年,你在宮中站穩了腳跟,再與她解釋,你們一樣能……”
“我累了。”百裡溪打斷他的話。
趙懷謙頓了頓,歎息:“好,你休息吧。”
說罷,便轉身離開了。
百裡溪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許久之後突然聞到一股烤紅薯的香氣。他眼眸微動,驀地想起曾答應過某個小丫頭,等天氣一冷,就給她用炭盆煨紅薯、烤栗子。
她現在應該是不想吃了。
內獄那一晚發生的事,傅知寧深深埋在了心裡,連徐柔都沒告訴,隻是那一晚開始,她很少再想起百裡溪,每次想起時,同時湧進腦海的,還有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和染紅了鞋子還溫熱的血。
轉眼又是半年,隔壁的宅院不知被誰買了去,一個月的功夫夷為平地,種上了各種花木。父母幾乎不再提起百裡家的人或事,一切好像如水過沙,半點痕跡都沒有再留。
內獄那晚的半年後,傅知寧十三歲了。小姑娘十三歲不算什麼大生辰,但徐柔還是關起門為她大辦一場,親朋好友都來了,徐如意拉著她的手跑來跑去。
傅知寧很久沒有這麼高興了,於是也跟著徐如意瘋鬨,看得傅通直皺眉:“都這麼大了,還是這般不著調。”
“她先前倒是著調,你彆總擔心啊。”徐柔斜了他一眼,便不搭理他了。
傅通嘟囔:“你就慣著吧,等以後嫁人生子,看你還怎麼慣……”
傅知寧才不管以後的事,隻管和徐如意一起撒歡,一直到用過午膳還意猶未儘,隻是在家待得久了,多少會有些無聊。
徐柔看出兩姐妹的心思,當即大手一揮掏出一兩銀子:“去買好吃的。”
徐如意歡呼一聲接過,拉著傅知寧就往外跑。傅知寧笑著跟上,兩個小姑娘蝴蝶一樣飛出院子,朝著鬨市跑。
經過昔日百裡家時,傅知寧儘可能不去看,徐如意卻咦了一聲:“有花開了。”
傅知寧扭頭,便看到鬱鬱蔥蔥的葉子裡,有一朵小小的花正在悄悄盛開。
“我聽爹爹說,這裡種了四種花,分彆在春夏秋冬開,你以後一年四季都有花看了。”徐如意一臉羨慕。
傅知寧勉強笑笑,強行轉移話題:“走吧,待會兒還要早些回來。”
“好。”徐如意笑嘻嘻,拉著她往街上走。
一兩銀子貌似不多,卻能將一條街上的吃食都嘗一遍。兩個小姑娘肆無忌憚地挑選,很快每個人手上都拿了兩大包,視線都快被擋完了。
“……我後悔了,該帶個丫鬟出來的。”徐如意叫苦不迭,眼底卻滿是笑意。
傅知寧抱著一堆東西,還不忘咬一口上方的糯米糕:“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