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馮萊萊迷迷糊糊地被拍醒,睜眼看到趙水柳,她又恍惚半天,才真的意識到前世已成昨日繁華。
也罷,工作雖是令人羨慕的,可以男人為主的工作環境,她又長成那樣,不想引來追求者,她唯有裝女漢子。
奔放女漢子形象和她的真實畫風有隔山海那麼大的跨度,裝著也真累了。
好在那邊也沒什麼可留戀牽掛的。
父母離世後,她哪裡都可隨遇而安,換到這裡也一樣。
看她睜開眼卻隻知發呆,趙水柳擔心上了。可也不敢提話頭引她更不痛快,隻輕聲哄著,“萊萊,先起來吃飯,等吃了你再回來睡。”
提到吃飯,想到記憶裡水飽的稀粥,鹹得要死的黑呼呼看不出是啥的醃菜,粗得硌嗓子的雜糧餅子,就這都不管飽,晚上經常要餓醒。
馮萊萊整個人都不好了,“媽,我吃不下,你彆管我了。”
卻不想趙水柳更誤會了,從昨天開始憋心裡的話,終忍不住對閨女說了,“萊萊啊,媽知道你心裡憋屈。
不光你,我和你爹,你兩個兄弟,也一樣。可日子還能不過了嗎?你爹也勸我,魏家和魏冬生這樣眼朝上的,不成才是好事兒。
他這樣的人品,他爹媽也不是好相與的,你嫁過去沒啥好日子過。
聽媽話,放下吧,回頭咱們尋個老實本分,家風也正的人,你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就讓馮英英跟她攪一鍋過去吧,信媽的,他們且過不好呢。”生氣大侄女竟能乾出這樣不厚道的事來,趙水柳直呼起人家大名來。
說到這裡,趙水柳想到剛從大兒子那裡問來的,早上在知青大院找到閨女的情形。
這會兒話既已開了頭,索性一橫心,也一遭兒問了,“這會兒就媽在,你不能說假話。你和那個李知青真沒啥吧?
這可不敢遮掩的,要真有事兒,你必得嫁給他。彆當媽嚇唬你,女人名聲壞了,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你……”
被念得頭疼,馮萊萊趕緊打斷,“媽,我哥和小同不都看到了嗎,就是說了一晚上話。那破屋子四處漏風,可把我凍壞了。”
趙水柳就想,李知青可比魏冬來傲氣多了。
雖村裡人從沒聽他提起家裡,可知青點裡,他見天的收包裹,吃的用的就沒斷過,隻想就知道他家裡條件好得很。
人又長成那樣,附近村子多少姑娘偷偷喜歡他。
可沒一個能入得了他的眼,隻聽說知青點最漂亮的那個顧湘和他走得最近,兩人早晚是一對兒。
周邊十裡八鄉都算上,自家閨女都敢說是長得最出挑的那個。
可和人顧知青比,長相上是比人強,可和人站一起,卻顯得自家閨女村裡村氣的。
她就是親媽也得認,自家閨女跟人城裡姑娘是比不了的。
眼前閨女說起李知青不冷不熱的,趙水柳就估摸著,李知青那裡開始就絕了自家閨女的念想了。
自家閨女再次被人瞧不上,趙水柳雖有些不是滋味兒,可還要當不知。
她繼續開解著,“你說你氣性咋那麼大,就為著李知青比魏冬生好看有文化,你就能半夜跑去找人家。
得虧你後來想明白了,要不今天村裡還不得到處講你閒話,到時看你還能出門兒不。以後可不敢了啊?”
馮萊萊隻想求清淨,她說什麼都是老實點頭,再不是往日說不兩句就要頂嘴的樣子。
趙水柳隻當閨女吃教訓了,她見好就收,也不敢再深說了。
總歸這回閨女是吃大委屈了。也是因為這個,家裡公公婆婆才能對她半夜跑知青院和男人待了一晚上的事兒,連句重話都沒當麵問。
當然她和男人大兒子私下也商量好了,無事就算了,若外頭真傳閨女的閒話,閨女硬賴也要嫁給李知青了。
好在,早上出工,村裡人倒還沒人說這事兒。這讓趙水柳鬆了好大口氣。
李知青再好,隻他瞧不上閨女這條,自家閨女嫁了也落不了好。
實在喊不起人,趙水柳也就由著了,“那你還躺著,媽去把飯給你端屋裡,不吃飯可不行。”
馮家的每頓飯都是定量的,這都吃不飽,就不可能有剩飯一說。要不去吃,之後餓了隻能扛到晚飯了。知道趙水柳也是心疼她,馮萊萊隻好應了。
五分鐘後,趙水柳給她端來了一碗紅薯玉米稀粥,一個雜糧餅,還一小碟數得清根數的鹹菜絲,給她放到炕邊兒桌上,又給她喊起來坐了,逼著她喝了口粥,才回前頭吃飯去了。
這樣親人間的關心體貼,久違了。
原世界,父母不在了,所謂的親人早已麵目全非,不提也罷。
不過馮家這還隻是開始,總要日久見人心的。好在馮萊萊已煉得銅牆鐵壁,任誰再也傷不到她分毫。
聽著趙水柳走遠了,馮萊萊趕緊放下筷子。比記憶裡還糟,要天天吃這個,馮萊萊覺著“好死不如賴活著”這句話很不適合她。
她重又躺到被窩裡,再也睡不著。
由吃飯,她才發覺前路著實黯淡,之前想得太簡單天真了。
七五年,還是更艱苦貧瘠的廣闊大農村,更更淒慘的是,她還要出工乾農活。
這真的太傷了!
甚至對原馮萊有了遷怒,那個農村小白臉魏冬生有什麼好,馮英英搶去了,就送她啊,做什麼半夜去爬李知青的炕?
馮萊萊很確定,那倆肯定是被凍得靈魂虛浮了,不然好端端的,她和李副總怎麼會卷到這裡來。
整個事件都太奇葩狗血。
原馮萊萊和那個魏冬生,同李知青和顧知青一樣,也是沅溪生產大隊裡默認的一對。
過完年馮萊萊滿了十八歲,村裡人都猜兩人好事要近了,最晚拖不過今年必會辦喜事。
因為魏冬生已經二十二了,又在公社武裝部當乾事,快點結婚,帶著馮萊萊到公社安家,他上下班也方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