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靜得駭人,這院落都沉寂得仿佛掩在灰燼堆裡。
葉邱平眼珠子緩緩轉動了一下,躑躅了片刻,終是定下心來,起身快步走出去,喝了句,“大迎!”
有侍女去後院通報謹姝,“小娘子,可是出大事了,山南那位,今次就要來迎人了。”
謹姝還未及笄,按禮數來,還是要行許多路數的,前次剛通了禮,這下就要來迎人?
謹姝趔趄了一下,鬢發微散,形容委實狼狽,急急問了句,“可真?”
上一世裡傅弋便著急娶,說什麼亂世之中,諸事從簡為宜,聲稱婚後定會好好待他,可事實上不過貪戀女色,又不想為她鋪張罷了。
可她現下也實在吃不準,李偃究竟是何意。
“大人已經出門去迎了,這會兒恐怕已到了二門了。”稚櫟心疼地看著小娘子。
這亂世之中,對女子實在苛刻,尤其小娘子這樣美貌又有些莫須有傳說的女子,更是身不由己,少不了要被人擺布。
……
前院,仆婦下人洋洋灑灑隨著葉邱平步子,跨了三重門落,在二門外拜見了李偃座下那位有名的大將軍李麟,據說李麟乃李偃侄兒,年紀尚輕,卻一身蠻力。
卻看他一身利落的漆黑軟甲,綁袖束腿,騎馬裝扮,筆直而端正地背手站在那裡,仰著頭似是專心在看二門的匾額,那是昏陽王在世的時候親筆書上去的,言說——萬古長青。
隻是如今看來,倒是有些許諷刺了。
後來昏陽王被駁去爵位,隻留個王的虛名,以至於到了葉邱平這一代,沒了封詔,連王的虛名都不敢擔,隻以太守令自居,但皇上既然留著昏陽王府在,俸祿亦還發放,是以家裡照舊是昏陽王在世時候的排麵。
隻是維持那表麵的風光,也是越發勉力了。
如今與李偃結親,恐與漢中徹底要決裂了。
李麟回神正視這位前昏陽王的獨子,隻微微頷首笑道:“見葉公好。”
他其實並不大看得起這位前昏陽王的獨子,昏陽王是個血性男兒,他的兒子,倒是真的是個慫包窩囊貨,還愚蠢,而今主公與傅弋那草包擺在他前頭,他還要猶豫,真真是愚不可及。
若不是軍師反複叮囑他要以禮相待,否則他才懶得做這臉麵給他。
葉邱平忙行了拱手禮,“不敢,將軍客氣。”
背後已大汗淋漓。
對方看似客氣,觀其態勢倒隱隱有咄咄逼人之感,舉止也傲慢了些,如此不禁一陣忐忑。
不過這倒是他誤解了,李麟從未如此客氣有禮過,且他帶這麼多親衛來,實乃他的叔父主公下了死令,要他務必把人好好帶回,若出事,便叫他提頭去見。
嚇得他不得不親自挑了三百親衛過來,心下還暗暗腹誹著,叔父當真是有了小嬸娘便沒人性的,現下小嬸娘還沒娶過來呢,倒是比他這個侄兒都要有排麵。
他酸溜溜地在心裡哼道,納罕那小嬸娘,究竟是貌美到何地步!
但葉邱平自然是不知道的,他隻知道李麟帶了三百親衛,瞧著唬人的很,他腿都是軟的。
李麟是江東王李偃座下頭號大將,跟著李偃出生入死,戰功累累,據說使得一把好刀,飲血無數。
眼下看著,卻是斯文異常。
但越是如此,越讓人惶惶。
李麟開門見山,這下終行了拱手之禮,“我家王上慕艾四小娘子已久,隻是迢迢千裡,戰禍四起,耽擱日久,今恰逢其會,實乃天賜。月前派人遞了帖,這月就來迎人,原是我們禮數不周,但我家主公不是輕薄浪子,隻是家國天下,如今難以取舍,又不知紛亂幾時能停,平白耽誤了吉時,也誤了小娘子,還望葉公海涵。”這話軍師魏先生教他的,他在路上背了好幾遍。
軍師要他好生來迎人,他生怕自個兒搞砸了主公的大事。
葉邱平虛虛扶他的手,殷勤笑道:“將軍哪裡的話,王上乃人中龍鳳,垂愛小女,是小女三世修來的福氣,勞將軍親自來迎,實是抬愛。今亂世難太平,自當不拘小節。隻是……恐也太趕了?”
李麟撓了下眉毛,倒是發愁了,主公派他好生來迎人,他一粗糙爺們兒,哪裡懂這些,軍師也沒教他這話還如何應對,隻好說,“那我等便等上幾日也是無妨。隻是人我定是要帶走的。”軍令如山,主公要他來帶人,他若是帶不回去,那怎可行?
如此強硬,葉邱平心裡暗暗發苦,猶猶豫豫地應下了。
葉邱平晚上為難地與謹姝說:“那江東王委實蠻橫,可恨爹爹如今無用,既然應下,便無反悔的餘地,如此隻能委屈我兒了。”
謹姝也是滿心滿麵愁意,但仍自作堅強,勉力笑了笑,“爹爹莫憂,阿狸知道的。”
葉家統共四個女兒,長女和幺女是嫡出,其餘乃妾室柳姨娘所出。
長姊和二姊均已嫁人。
大阿姊嫁作大賈為婦,隨夫家各方遊走,如今亂世,消息互通不便,許久沒有音信,二姊遠嫁邊陲守將,如今也許久未有消息傳回來了。
都嫁的不如何,一來家裡確切也落魄了,漢中那些貴族,全看著皇帝的臉色不敢同葉家交好,父親也覺得高嫁不如低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