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姝於他, 是一個故人。
一份執念。
前一世裡,直到她死,他都是這樣認為的。
他遇見她的時候仍是年少,而她則是年幼無知的年紀, 他記得的可能要比她多, 也更深刻一些。
但時隔多年,當他遠赴山南同劉郅交手,而後求娶她的時候, 得到的卻是拒絕的答案,他那一時說不上是憤怒還是嘲諷,隻覺得葉家也好, 她也好, 都是愚不可及。
直到多年後的現在,跨過了一世再回頭看, 他忽然覺得自己當時可能是出自一種難言的難堪。
他無法相信,亦無法接受,那個記憶裡追了他二裡路的小姑娘,並沒有選擇她。
那些年的流離歲月,是在刻在骨子裡無法磨滅的印記, 以至於他時時會回想起那時候的阿狸。
一個倔強又柔軟的小姑娘,迷迷瞪瞪的,有時顯得笨拙異常, 但其實骨子裡是很聰明的。
太聰明容易活不下去, 在無數人流離失所, 戰亂波及到每一寸土地,無數的痛苦和波瀾蕩漾在這塊土地之上,一個小小的生命的悲與喜是不值得被關注的,一旦認識到這種渺小和無力,會懷疑人活著的意義,一旦痛苦累積到無以複加的地步,結束生命是最終的歸宿。
為什麼要活著呢,為什麼要掙紮呢,這世上都是苦難,活著究竟是因為什麼?
她用稚嫩的身軀和一顆稚嫩的心,拚命在忘卻那些痛苦和生命中無處不在的桎梏和泥沼一般的深淵。
他始終認為她是堅韌的聰慧的,那種堅韌和聰慧是她活在亂世的根本。
他是喜愛她的,不同於男女之間的情愛,他對她的喜愛更像是知己,像是朋友,像是相依為命的一種親情,直到他送她去庵寺的時候,她追出來二裡地求他不要走,他在心裡,始終為她留了一塊兒柔軟之地,他告訴自己,一定會回來接她,他不能、也不忍心將她一個人留在這裡自生自滅。
那塊兒柔軟是他往後歲月裡披荊斬棘的無上源泉,他在這孤獨又黑暗的人世間,是有一個可以牽掛的人的。
然而那個人“死”了,從此後他在這個世界上毫無依托。他變得更加冷漠了。
他記得自己追上傅弋時候,看到的那個長大的阿狸,她變了許多,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亦或者說,她成了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人。
一個美麗的、毫無靈魂的、怯懦又毫無主見的女人。
同他記憶裡的小姑娘絲毫重疊不上去。
那一刻,他的心裡有什麼崩塌了,轟的一聲,震耳欲聾。
他轉身走的那一刻,表情是冷漠的,整個人都是冷漠的,他的眼神裡再也看不到那個追了他二裡地,蹭破了膝蓋也要膝手並行往前爬著追他的小姑娘了。
那個姑娘活在記憶裡,活在過去,不在眼前。
他有時候覺得自己聰明,可有些事上,確切是蠢不可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