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一樣的燈光完全撐不起夜色的漆黑,年輕女孩淩亂的腳步敲打在因年久失修而凹凸不平的地磚上,忽然,她腳底下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她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夏夜悶熱得像個蒸籠,李茜劇烈地喘息著,手指神經質地絞住自己的衣服。
她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和另一個人的腳步聲。
隻有舊式的、軟底的布鞋才會發出那種“沙沙”的聲音,仔細聽,那人的腳步有一些拖遝,一下一下地在地上蹭著,像是腿腳不好。
李茜猛地回過頭去,可除了燈光下亂跳的小蟲,她背後什麼也沒有。
她長相清秀,本來是個漂亮姑娘,可是披頭散發,頭發被汗水黏在臉上,嘴唇同臉色一樣蒼白,無論如何也好看得有限了。
慢慢地,她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好像是冷笑,又像是怨毒,當中卻又摻雜著無法言喻的恐懼。
“彆想纏著我……”她猛地站了起來,咬著後槽牙說,“我能擺脫你一次,就能擺脫你第二次。”
腳步聲停了下來。
李茜擼起了上衣的七分袖,白皙的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悶熱的仲夏夜裡,像是有某種看不見的東西讓她覺得冷。
她從地上撿起一塊磚頭,那如同跗骨之蛆的腳步聲從她的四麵八方湧來,可是她偏偏什麼也看不見。
什麼也看不見,才是最可怕的。
李茜尖叫起來,張牙舞爪地拿著磚頭在空氣裡亂拍亂扇。
手裡的磚頭越來越沉重,沙石磨得她手掌生疼,她精疲力竭,兩眼發黑,彎下腰,雙手撐在彎曲的膝蓋上,大口地喘著氣,目光無意中落在了地上。
接著,李茜的瞳孔驀地收縮,整個人劇烈地顫抖起來,手裡的磚頭掉在了地上,砸中了她涼鞋裡露出的腳趾,可她仿佛一無所覺,艱難地退後了兩步,膝蓋陡然一軟,跌坐在了地上。
影子……是影子!
那路燈就在她麵前,燈下麵有光的地方,怎麼會有那麼清晰的一個影子?!
它就好像是潑在地上的一盆墨跡,不知已經在那裡“看了”她多久。
李茜癱在地上,那影子卻是站著的。
你身正麼?身正怎麼會怕影子?
她似乎聽見了一個尖銳的笑聲。
淩晨,還不到五點,床頭櫃上的電話鈴響得像叫魂。
趙雲瀾一宿加班,到家以後衣服也沒脫,直接滾到了床上,感覺自己才躺下,就又被叫起來了。
他麵無表情地睜開眼,沉重的眼皮勾勒得他的雙眼皮格外明顯,目光近乎仇恨地盯著自家天花板看了一會,三秒鐘後,才詐屍一樣地坐了起來,艱難地逛蕩著一腦子的漿糊,伸長了胳膊去抓床頭櫃上的手機。
趙雲瀾的房間有種讓人刻骨銘心的亂,說它是狗窩,狗都要抗議。
那衣服扔得滿床滿地都是,也不知道是打算穿還是打算洗,大雙人床上堆滿了各種的雜物,有些簡直超越了凡人的想象力——被單隻的襪子裹住一角的筆記本電腦姑且不算,墨鏡雨傘也勉強能理解,可白紙折的大高帽和大罐的朱砂就叫人十分費解了——這些東西擁擠成一團,隻堪堪給他留出了能讓一個人躺進去的窩,估計這窩還是躺下去之前他自己刨的。
趙雲瀾的表情很臭,像是下一秒就要破口大罵,可他接起電話來,除了聲音有些沙啞之外,語氣卻十分正常,顯然是已經習慣了這種事:“又出什麼事了?”
汪徵的聲音從話筒裡傳出來,簡明扼要地說:“死人了。”
“什麼時候?”
“不是昨天晚上就是今天淩晨,就剛才。”
“哪兒?”
“大學路。”
“唔……”趙雲瀾表情猙獰地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臉,“先讓老楚去一趟。”
“楚恕之去湘西出差了。”
“林靜呢?”
“被地府借調了。”
“我操,那祝紅……行了祝紅不用說了,昨天月圓,她請假了,還誰在?”
“我,”汪徵說,“可是太陽就要出來了,我馬上要下班。另外還有大慶和新來的實習生郭長城……”
趙雲瀾打了個哈欠,有氣無力地說:“你讓大慶陪著實習生去看看,給小孩個鍛煉機會。”
“實習生郭長城現在哪也去不了,”汪徵平鋪直敘地說,“昨天晚上來報到的時候,他嚇暈了,可能是暈完就事兒睡了,現在還沒醒過來。”
“……”趙雲瀾問,“被什麼玩意嚇暈了?”
“我和老吳。”汪徵一板一眼地彙報,末了還總結,“我早說過讓你找專業壽衣店給老吳糊一個身體,祝紅手比腳還笨,縫出來的沙包都露餡,糊的紙人什麼東西都像,就不像人。”
趙雲瀾木然地在床邊坐了一會,終於歎了口氣:“我直接出麵不合程序,怕嚇著人家……可也沒彆的辦法,得了,那我一會過去看一眼,你叫大慶等著我。”
他掛了電話,用了三分鐘梳洗完畢,就飛車到了大學路。
經過路口,趙雲瀾才剛減速,一道黑影就從天而降,隻見一隻圓滾滾的動物手榴彈似的“咣當”一聲,山呼海嘯地撲到了他車的前蓋上,好懸沒把車蓋給砸出個坑來。
趙雲瀾趕緊一腳急刹車,腦袋伸出窗戶,心疼得直嘬牙花子:“這叫機動車,是交通工具,不是貓砂盆!您老能悠著點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