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城的群妖夜宴定在了陰曆的臘月二十八這年沒有年三十就是除夕前的最後一天。
趙雲瀾一清早就收到了妖市的帖子是一隻麻雀送到他窗口的。
他的辦公室被保潔打掃得窗明幾淨一側是巨大的朝陽落地窗拉開窗簾冬日的陽光就成片地進來,空調開得很足,人在裡麵可以穿襯衫度日養著兩株翠綠欲滴的水觀音,門口還有一缸悠閒自得的銀龍魚。
音響裡放著一首舒緩的古琴曲,寬敞的辦公室裡兩個人各自占了一邊——沈巍來給辦公室裡的植物澆了水就拿了本書坐在一邊看,暫時充當了他的助理趙雲瀾讓他幫忙調好了一碗朱砂摸出厚厚一打沒來得及用的黃紙符閉著眼睛趴在桌子上畫符一開始經常就廢了慢慢地他開始習慣,反而從打發時間變成了一種平心靜氣的放鬆方式平安辟邪的符咒在他桌角上擺了一排。
隔著老遠,都能感覺到紙符上麵溫暖而充沛的力量他平時最不耐煩這種東西然而不知為什麼,和沈巍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不由自主地受對方影響,心會沉下來很多。
祝紅敲門走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相得益彰又互不相擾的兩個人,她的腳步明顯地在門口遲疑了一下,覺得自己走進去就是多餘的,實在沒意思。
她暗暗咬咬嘴唇,冷冷淡淡地衝沈巍點了個頭,然後對趙雲瀾說:“我要出去一趟,年終獎下來了,我得替汪徵去趟銀行。”
窮鬼趙雲瀾一聽這話,立刻就有精神了,忙不迭地點了頭:“嗯嗯,行,去吧。”
祝紅又從文件夾裡抽出一張表格:“還有,這是咱們部門今年年夜飯的預算支出,除了食品以外,一些祭祀用品得提前采購,我給你念念,沒問題你簽字,我去向財務申請借錢。”
祝紅一項一項地念,趙雲瀾坐在那聽,兩人快速核對完,趙雲瀾接過來在她手指的位置簽字,祝紅說完公事,這才看了沈巍一眼,有些吞吞吐吐地問:“今年……今年你還和我們一起守夜嗎?”
趙雲瀾頭也沒抬:“啊,不然呢?”
祝紅方才麵露喜色,下一刻,她卻聽見趙雲瀾又說:“不單我來,我還要攜帶家屬呢,是吧老婆?”
也不知道是被他整天撩閒撩撥習慣了,還是因為祝紅在場的緣故,沈巍沒什麼太大的反應,隻是輕輕地笑了笑,近乎打情罵俏地低聲斥責了一句:“去你的。”
祝紅的臉一瞬間又沉了下去,過了一會,她悶悶地說:“哦,那沒事我走了。”
“哎,等等。”趙雲瀾叫住她,把桌上寫好的平安咒收拾好,又拉開抽屜,從裡麵摸出厚厚一打之前畫的,遞給祝紅,“古董街那頭有個小店,在最裡麵那棵大槐樹後麵,也沒有門牌,就一個老頭看門,你敲門進去,替我把這個給看店的老頭看看,價格老規矩,他都知道,不過告訴他一聲,我這是摸瞎畫的,讓他仔細檢查一下,要是有瑕疵,給他打個折也行。”
祝紅接過來,順手揣在羽絨服兜裡,詫異地問:“你居然賣紙符?”
趙雲瀾笑了笑:“我得養家麼,總得有點彆的進項,剛買的房子,現在急需弄點外快來裝修。”
祝紅聽也沒聽完,二話沒說,轉身就走了。
她其實本來還想問問,晚上去妖市要不要自己陪著他,可是眼下看來是不需要的了。
處長辦公室的門被重重地帶上,沈巍從古書裡抬起頭:“她對你是不是……”
“嗯。”趙雲瀾鋪開一張新的黃紙,一邊用手指在上麵量,一邊說,“我以前沒注意到,現在既然知道了,最好還是趁早斷了她的念想。”
沈巍歎了口氣。
“歎什麼氣?”趙雲瀾無聲地笑了笑,“辦公室戀情有什麼前途?再說人妖殊途,沒事往一塊瞎攪合什麼。”
他是說者無心,沈巍卻是聽者有意,沉默了片刻,沈巍說:“那你我……難道不算是人鬼殊途?”
“嗯?”趙雲瀾伸手沾滿朱砂,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立刻糾正,脫口說,“你怎麼一樣?我那麼喜歡你。”
他這句話說得那麼輕描淡寫,舉重若輕到仿佛不是一句哄人高興的甜言蜜語,而僅僅是……在全世界都布滿大雪的冬天裡,坐在溫暖的室內,捧茶聞香時那麼隻言片語的閒話。
趙雲瀾壓著紙符一角的手突然被人握住,他筆尖一頓,符咒上靈力頓時泄了,一張紙符就這麼廢了。
不知什麼時候靠近了他的沈巍雙手撐在椅子把手上,兩條胳膊把趙雲瀾圈在了其中,他甚至屏住呼吸,近乎是虔誠地貼近了對方,閉上眼睛,睫毛細微地顫動著,而後小心翼翼地吻了他的鼻尖,好一會,才敢緩緩地往下移動,一點一點試探著,落到了趙雲瀾微微乾澀的嘴唇上。
那麼和緩,那麼溫柔,哪怕他輕輕撬開趙雲瀾的嘴唇探進去,也讓人感覺到他並不是想做些什麼。
隻是情之所至,想要討一個肌膚相親的吻而已。
那種感覺對沈巍而言就像是某種致命的□□,努力掙紮過了,卻依然難以抗拒,反而越陷越深。
就在這時,有人不敲門就闖了進來,在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之後,那貨又低罵了一聲,默默地退了出去。
沈巍驟然被門聲驚動,有些慌張地站了起來,掩飾什麼似的乾咳了一聲。
門口的大慶欲蓋彌彰地用貓爪在外麵撓了撓,拖著長音大聲問:“領導?領導同誌你在嗎?忙著呢嗎?”
趙雲瀾臭著臉:“滾進來!”
大慶屁顛屁顛地跑過來,看了沈巍一眼,它覺得很新奇——它還從沒在趙雲瀾身邊見過這樣含蓄而且容易害羞的人類,有那麼一瞬間,大慶神奇地認為,沈巍的表情簡直像是掃黃打非新聞裡,那些剛被人民警察銬起來的賣淫女。
他尷尬得不行,臉都快紅到了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