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燈9(1 / 2)

鎮魂 priest 8185 字 8個月前

當年洪荒初定的時候大聖神農氏親自下凡間嘗百草救人性命化為采藥老叟在人群中傳道開蒙。昆侖君混在人群裡聽過幾次基本就是給少年鬼王照本宣科說得半通不通卻也是個解悶,隻是糊弄得什麼都不懂的少年鬼王聽得一個字也不敢錯過,把他說過的每一句屁話都奉為金科玉律。

漸漸地在絕地一般的煉獄門口,竟也生出某種如同相依為命般的感情。

少年依然對昆侖君癡心不改,隻是天生是個知道羞恥的聽了他的話知道把話直白地掛在嘴邊不好,於是果然就不再說每天變著法地討他歡心。

可惜他再變能變出來的花樣也十分有限大不敬之地總是沒什麼好玩的赤地千裡寸草不生,平時的消遣不過就是捉兩個低等的幽畜放在一起看它們互相撕咬,最後一個吃掉另一個。

可是少年鬼王不喜歡這個昆侖君當然更不可能喜歡。

鬼王於是費儘心機地攢了三十六隻幽畜的大板牙認為這象征了起自昆侖山口那波瀾壯闊的三十六山川,用自己幾根長發編成線,把它們穿成了一個彆出心裁到挑戰彆人接受能力的項鏈,送給了昆侖君。

隻是後來昆侖君接過這三十六顆大板牙的時候表情非常奇怪,比那串項鏈本身還要奇怪,似乎是牙疼,卻還是硬是壓迫著五官,生搬硬套地擠出一個不甚典型的笑容,咬牙切齒地道了謝。

小鬼王從而得出了一個結論,覺得他大概是不喜歡——反正昆侖君一次也沒帶過,而且每次被提起的時候,他都會顧左右言他地把話題錯開。

可他再想不出彆的了,有一天少年坐在功德古木隆起的大根上,無意中念叨起了他驚鴻一瞥瀏覽過的外麵的世界,忽然說:“有一種花,長得像鈴鐺一樣,什麼顏色都有,湊近了聞,飄著一股非常淡的香味。”

昆侖君側過頭看著他:“嗯?”

胸無城府的少年露出向往的神色:“真好看,如果用它編一條鏈子,你就會喜歡了吧?”

昆侖君沉默了片刻,似笑非笑地說:“原來你討好我,是為了想出去?”

少年鬼王愣了愣,連忙搖了搖頭。

昆侖君故意逗他:“那是為了什麼?我守在這,可不是為了把你們放出去的,跑了一個都不行。”

為了……少年鬼王定定地看著他,迎著昆侖君戲謔不已的眼神,想說,卻不知說什麼好,那股情緒在他胸中激蕩不已,然而他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說法。

隻覺得那些話坦白了都顯得太粗鄙,而粗鄙了也還不一定能說出他心裡的感受。

鬼王一直說不出,指甲裡情不自禁地伸出尖銳的爪子,焦躁地露出陰沉而頗有攻擊性的表情。

傳說生於世間,除了宿命般求不得之苦,大多的苦楚來自於想得太多,讀書太少,書是先聖留下的,可是曾經那些先聖們,他們生於混沌,壓根無書可讀,無人能解惑,隻能懷著對天地的諸多疑問,跌跌撞撞地一路走下來,想來是極度焦慮痛苦的吧……乃至於向心上人說一句心中所想,都挑不出一句合適的。

昆侖君終於大笑起來,輕輕地勾過他的下巴,在少年光潔美好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飛身上了樹枝。

少年鬼王呆坐片刻,一身的毒刺不知什麼時候收了回去,臉從兩頰一直紅到了下巴尖、耳側,好半晌,他無知無覺地站了起來,就像喝醉了酒一樣,連腳都是軟的,沒頭沒腦地從功德古木的大樹根上摔了下去。

少年生為鬼族——儘管不知怎麼的長成了一個鬼族的怪胎——但他每天耳濡目染的,卻都隻是低等鬼族被欲望驅使的交媾,從不知道親吻是什麼,第一次碰到,就覺得整個人被一股熱氣籠罩著,輕飄飄的像是浮在半空中。

連忘川水也無法讓他這樣自在無邊的漂浮。

少年鬼族突然一聲不吭地轉頭跑進了無法束縛他的大封中,一頭鑽進大不敬之地,足足走了幾十年不見蹤影。

等他再出現在昆侖君麵前的時候,似乎長大了些,身體抽長了一點,看起來幾乎要和昆侖君差不多高了,柔和的少年線條變得硬朗了起來,唯有眉目如畫,仿佛始終如一。

他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團金光璀璨的火到了昆侖麵前。

“這是……”

“這是你左肩上的魂火,原本散在大封中各處,我花了五十年才把它們收集到一起。”鬼王小心翼翼地攏著那團溫暖的火焰,而後留戀地在側臉上蹭了一下,這才不舍地遞到昆侖君麵前,“還給你。”

昆侖君嘴角的笑容漸消,好一會,才看著對方問:“那你想從我這得到什麼呢?”

“那個……”鬼王語塞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好一會,才扭扭捏捏地指了指自己的額頭,“那個……能不能再來一次?”

昆侖君打量他許久,末了少年在他麵前,幾乎有些手足無措地不安起來,昆侖君卻突然伸手擎住他的下巴,這一次,他非常溫柔地吻了少年的嘴唇,而後輕輕地把鬼王的手捏住,讓少年修長的手指攥住了那團閃耀不休的魂火。

昆侖君似乎是漫不經心,又像是思慮深重,過了良久,才仿佛是歎息了一聲,低低地說:“我富有天下名山大川,想起來也沒什麼稀奇的,不過就是一堆爛石頭野河水,渾身上下,大概也就隻有這幾分真心能上秤賣上二兩,你要?拿去。”

少年鬼王那一瞬間豁然開朗,才知道原來他所汲汲渴求卻說不出口的東西,還有這麼一種說法,叫做“真心”,隻兩個字,就能讓人萬劫不複。

鬼族不是生靈,然而他在那須臾的彈指間,卻仿佛聽見了自己不存在的心跳聲。

“還有這個,你如果喜歡,就留著吧。”昆侖君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我的心血化成了鎮魂燈的燈芯,身體化成了燈托,隻有元神守在這,要回它也沒什麼用。上次給你的那根筋,還留著嗎?”

少年連忙點頭。

“拿出來我瞧瞧。”昆侖君淡淡地說。

鬼王就扒拉開身上野人一樣顛三倒四的衣服,從貼身的地方取出了那根筋。

“我是昆侖神山化出,再早一點,可以追溯到盤古神斧,”昆侖君就著他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從他自己身上扒下來的筋骨,仿佛已經忘記了那種徹骨的疼痛,不輕不重地說,“我的筋骨連著天柱昆侖的地脈,震一下,就能讓天地變色。”

他說著,突然屈指做了一係列極為複雜的手印,而後神筋化成一縷金色的光,順著他的手指,直直地沒入了鬼王的額頭裡,那一瞬間,少年覺得自己聽見了滄海桑田、十萬大山隆隆而起的聲音。

他就像忽然上了無法言語的高頂,視野居高臨下,能看清每一條山川河流、奔流不息、浩浩湯湯。

昆侖君的聲音夾在中間,不重不響,卻極有穿透力:“從此十萬大山聽你號令,你雖然難脫鬼胎,起碼已經是半仙半鬼,以後可以自由來往三界,我不再管你了。”

少年截口打斷他:“我才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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