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福德如即將奔赴戰場的統帥,滿臉肅殺之氣:“高二九班,容淮!”
全場一片死寂。
老蔣居高臨下,冷笑道:“好,再次無視校規,今天我就……”
突如其來的風卷了片銀杏葉,刮到蔣福德臉上,打斷了他的下半句話,他眯著眼睛,發現人群起了點騷動。
“來了。”不知誰喊了一句。
連著操場後門那塊的鐵門吱呀一聲,所有人齊刷刷回頭。
少年單手拎著書包,頂著全場注目禮,挺從容地從隊列間穿過。他一身黑衣黑褲,襯得皮膚愈發蒼白,此刻沒了衛衣兜帽的遮掩,精致臉孔一覽無遺。
但凡他經過之處,人群自動散開,這萬眾矚目的登場方式,他沒有半點不自在,一臉冷淡的模樣像是到自家後院裡散了個步那麼尋常。
周圍有男生真情實感地歎息:“裝逼還是得看容淮啊。”
荊羨差點笑出聲,看他走到台前,下巴揚了揚,這就算是和老蔣打招呼了。
“你給我上來!”蔣福德怒發衝冠,把台上那些甲乙丙丁都趕了下去,陰陽怪氣地諷刺:“容同學每個周末都挺忙的是不是,禮拜一不遲到就不舒服哈!”
容淮長腿一邁,上了台,敷衍地笑了笑:“是有點忙,年級第一不好當啊。”
下麵的人都在笑。
蔣福德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氣無處發,想挑刺兒又怕他拿成績當擋箭牌,畢竟人家身上背了好幾個奧數物理競賽的冠軍,堪稱三中行走的榮譽牆。
僵持半天,他指著少年:“你這什麼態度?”
容淮歎了口氣:“我做檢討,大家引以為戒。”他到底沒那麼混賬,給了教導主任幾分麵子,即便語氣有幾分敷衍,也算是主動遞了求和的橄欖枝。
老蔣擺擺手,麵上出現了罕見的中年乏力滄桑感:“你回吧,下周彆再犯了。”
“我就站這吧。”容淮困倦地掀了掀眼皮:“不是還要月榜嘉獎?”
“……”老蔣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也是了,每個月的第二周早集會都要由年級段的榜首來做簡短發言。
隻是在這個時間節點上,就很微妙了。
老蔣現在真不知道怎麼收場,才能送走這座大神。同時也慶幸之前沒把話說太難聽,要不然教育完這小子之後還得請他上來做優秀代表,不就是當眾打自己的臉嘛。
吃瓜群眾全體靜默。
荊羨都有點懵,心想這人無形裝逼的功力確實厲害,轉念又揚起了嘴角,暗道不愧是以後要和她並駕齊驅的男人,連耍帥都那麼自然。
老蔣冷靜一陣,緩過來了,拳頭抵著嘴咳嗽兩聲,假裝一切風輕雲淡。
“公告欄大家都看了吧?我們請本月獲得頭名的兩位同學上台。”
荊羨整理了下發型,心跳因為台上站著的某位少年變得不太規律。
其實她的高光時刻一直很頻繁,能出風頭時堅決不謙讓,每月一回的狀元發言更是能排進她最愛的TOP3。
全場的焦點,命運的寵兒,還有什麼比這快樂呢?
荊羨擺著演練過千萬次的微笑,在蔣福德念出她名字時脆生生喊了到。
步出人群時,她不動聲色看了容淮一眼。
他插著兜,比那晚樓道裡抽著煙的散漫模樣正常了些,至少沒那麼陰冷,眼神漫不經心掃過她,頭側向一邊,忽而又意識到什麼,轉過來盯著她。
荊羨很矜持地沒同他對視,她壓著百褶裙的裙擺,轉而走到另一邊的階梯。
七階木梯,不算高,荊羨揚著美麗纖細的脖頸,一步一步朝上走。每走一步,她都在想,至少今天,至少這一刻,他總該記住自己了吧?
但樂極生悲這詞,從來都是為心不在焉的人所準備。
在最後踏上主席台的那刻,荊羨的鞋尖不慎勾到了話筒的長線,突然就重心不穩朝前跌去,電光石火間,她腦中劃過無數四腳朝天甚至走光的可怕畫麵。
不、不可以!!!
她踉蹌了幾步,眼看要摔倒在地,硬是憑著山一般的意誌力,強行揪住了容淮胸前的衣襟。
他漆黑的眸裡難得有了意外的情緒,反應也很快,利落抓住少女的手臂,然而她撲得太猛了,那作用力叫他根本收不住。
兩個人踉蹌著退了幾步,眼看要雙雙倒下。
容淮陰沉著臉:“鬆手。”
荊羨能感覺到他另一手環住了自己的腰,那架勢,仿佛要為她當墊背。她感激地閉上眼,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混亂。
然後……
那隻手借著她扭轉的力道,瞬間換了位置,荊羨開始朝後仰倒,她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視線裡的他同她已不再是同個水平線。
沒了她的糾纏,他早就遊刃有餘地站定。
那張叫人神魂顛倒的臉很輕地衝她笑了一下,仿佛在說:【抱歉,愛莫能助。】
全場死寂裡,荊羨尖叫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