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提拉是王國的名字,也是這座城的名字,諾提拉城是諾提拉王國最繁盛的地域,隻要有渠道接觸,可以買到在人間能買到的一切。
包括珍稀的金屬,絕跡的古卷,仇敵的性命。
甚至有傳聞說,在諾提拉,可以買到已經在人間消蹤失跡三千多年的精靈奴隸。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長長的街掛起明亮的燈火。
卷著熱浪的風壓過晃動的火苗,穿過街道,從擁擠的人族妖族肩踵間掠過,能嗅到遠處商鋪販賣的香料香氣。
銀頭發的少年一直向前走。
像不曾注意到自從他進諾提拉的城門後,便有兩個影子藏匿在他身後。
金色字跡慢騰騰寫:“有兩個人族在跟著你……你現在要去哪?”
“進城排隊時,我聽聞了一個諾提拉的鄧普角鬥場,在這個角鬥場中,最終獲勝者將會被城主冠以‘最強勇者’的稱號。”
“你要去角鬥場?”
“這應該可以讓洛修斯開始擁有初步的名望,諾提拉是人間有名的興盛之城。”
銀發少年依照著記憶中的道路向角鬥場前行。
路越走越偏僻,路上行人漸漸少了。
兩個人族停在街拐角,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哂笑出聲。
兩人一個高大健壯,方臉圓眼,一個矮矮胖胖,像吹漲了氣的氣球。
他兄弟倆在城門前排隊的時候就盯上這個小子了。
穿得像貴族,卻連鞋都沒有,孤身一人,身邊也沒有仆從隨侍,孤零零地就這麼來了諾提拉,簡直像自己把自己送進野獸嘴裡的肥肉。
這小子十有八/九是權貴人族的玩物,玩膩了被趕出來了。
真是愚蠢,一個隻有一級治愈力,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竟然敢來諾提拉?
不在這小子身上撈一筆,他兄弟倆都對不起自己——
哪怕是被彆人玩過的東西,可就憑這小子的身段,再把他賣出去一回也能賺一筆。
兩人在諾提拉混了十幾年,對賺錢,尤其是賺快錢的路子都摸得門兒清。
路越走人跡越少,方臉的眼珠子在銀頭發的少年後背、腰、腿上仔仔細細掃了一回,向矮胖做了個手勢。
矮胖三級氣元素攻擊力,當即運氣躍至銀發少年門後,一手刀砍在了少年後頸上。
但少年沒動。
在矮胖的預計中,他應該閉眼倒地,像他已經賣出去的二十二個倒黴蛋一樣。
但他沒動。
矮胖嚇了一跳,當即又要一手刀砍下去。
可還沒砍到實處,這銀頭發的小子轉過身來了,還在微笑:“你有事嗎?”
矮胖:“……”
方臉在遠處拐角看事情不太對,也蹭蹭蹭跑了過來,叱罵:“弄倒個小雞仔費這麼大事,你吃那麼多飯乾什麼用的?!”
矮胖敏於行,訥於言,他指著銀頭發的少年,實誠道:“哥,他沒昏過去。”
方臉被矮胖說這麼愚蠢的話氣得一口氣沒喘上來,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矮胖,才把視線落在銀發少年身上,陰冷道:“發現了也沒用,你跑不了了。羅布,把他打暈搬走。”
銀發少年微笑問:“請問前麵是鄧普角鬥場嗎?”
他嗓音溫和,斯文有禮。
像沒聽見兄弟倆的對話。
方臉嗤笑:“小子有膽量,敢裝起來了,可惜你就是個一級治愈力的廢物,還鄧普角鬥場,你在鄧普角鬥場倒能賣個好價錢。羅布,打暈他,帶他去鄧普角鬥場。”
矮胖也笑了聲,揉揉關節,集中起氣元素的力量,橫起一腿,直向銀發少年劈去——
“我倒看看你骨頭多硬!”
但驟地颶風掀起。
風獵獵刮起銀發少年的長袍,他逆風而站,注目著兩個人族。
威壓像從天際隕落,如晨曦暉光,讓人無路可退。
銀發少年靜靜地站立著。
地麵驟然蜿蜒出長蛇似的裂紋,閃電一樣迅疾直向兩個人族蔓延過去。
矮胖跌在地麵上,動彈不得。
方臉膝蓋一重,生生被壓得跪了下來。
他們喘不動氣,臉色發白,冷汗涔涔。
下一秒就會死去。
他們想問“你到底是什麼人”,可連呼吸都被遏製了,遑論出聲說話。
隻有一道溫和的嗓音:
“你們迫使他人承受的苦難,將同倍返還到你們身上。”
一刻鐘後。
鄧普角鬥場。
二樓觀鬥席。
搖著長長的尾巴的妖族貓女穿著緊身的侍女衣飾,在包間外的走廊上捧著酒盤籌碼穿梭。偶有貓女結伴在樓梯處私語:“聽說這次頭等獎賞是精靈奴隸?”
“消息確真嗎??整個諾提拉王國又有誰見過精靈,可不是長了雙尖耳朵的白皮就算得上精靈。”
“是沒見過……可鄧普角鬥場的頭等獎賞什麼時候出過贗品?”
倚在扶手上的貓女一怔:“是沒出過假的獎賞,那這次豈不是……”
一個銀頭發的少年慢騰騰從樓梯下麵爬上來,看見幾個湊在這裡的貓女,禮貌問:“請問報名參與決鬥,是到二樓來記名嗎?”
貓女驚訝地看著少年:“你要參與決鬥?”
銀發少年篤定點頭:“是的。”
“你知道規則嗎?”
“不知道。”
貓女:“……”
“跟我來,鄧普角鬥場每一個月開場一次,在禁閉場進行決鬥,準入者一百人,最後一個沒有認輸的參與者就是贏家。贏家可以獲得角鬥場為贏家準備的頭等獎賞。而認輸、死亡、離開禁閉場被判比賽失敗。”
銀發少年安靜地跟在貓女身後,注目著她的尾巴。
金色字跡慢慢寫:“我怎麼覺得這比賽不太正規……一次一百個?”
銀發少年如實把規則的疑問反饋給了工作人員:“你們的比賽正規嗎?”
貓女笑吟吟回頭瞧他:“鄧普角鬥場可是鄧普大人的角鬥場,鄧普大人從不會作假或者私吞任何一位勇士的獎賞。”
鄧普,銀發少年簡單掃過貓女的記憶,找出了這個造物。
諾提拉城主,妖族。
諾提拉王國是人族的王國,但諾提拉城事實上受妖族轄製。
銀發少年蹙了蹙眉,回答:“好的。”
貓女俏皮地點了點他的額頭,微笑道:“小孩子要好好做決定哦,一旦進去,可能就出不來了。”
銀發少年的眉毛皺得更緊了:“好的。”
規則一直隱隱約約直覺不對,但為了讓洛修斯獲得“最強勇者”的稱號,放棄了質疑。
一場決鬥一般能從第一天暮時持續到翌日清晨。
在一樓的禁閉場,觀鬥席全部在二樓三樓。
禁閉場不是一處類似於競技台的地方,而是一處自然環境擬態,決鬥每個月舉辦一次,禁閉場內的環境每個月更改一次。
這個月禁閉場環境是雪地,無樹叢灌木遮蔽物,隻有茫茫的雪與寒風,和低矮的雪丘。
勝者隻有一個人。
或者說,是最後活下來的人。
這是一場權貴觀賞的生命遊戲。
但這個月出了例外。
一個銀頭發的少年引起了雪崩,正好把其他九十九個參與者衝出了禁閉場。一旦離開禁閉場的參與者被判失去比賽資格,但禁閉場封閉嚴絲不漏,從前的決鬥中根本沒人出去過。
決鬥開始的第一個小時,禁閉場隻剩下了光禿禿的土地,和一個銀頭發的小孩。
於是他贏了。
角鬥場兩層樓,上百個觀賽押注的權貴富商罵開了鍋。
但這對銀頭發的少年去主動領自己的“最強勇者”的稱號獎賞毫無阻攔作用。
“我來領我的獎賞。”
銀發少年推門而入,是一間狹窄幽暗的房間,角落的金燭台微微燃著燭光,房間中擱置著一個金屬籠子,但籠子上蓋上了一層不透光的黑布,看不到籠子裡的東西。
鄧普角鬥場的管理者早在此等候。
一個高挑的女性走到銀發少年麵前,五官豔麗,她是妖族,但妖族特征已經收斂得看不出跡象:“恭喜,四月份的贏家,你獲得了一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勝利。”
銀發少年淡淡道:“我的確贏了。”
“放心,你不必擔憂鄧普角鬥場會不認可你的勝利,你的勝利在規則之中。”她側過身,輕聲道,“這是你的獎賞。”
黑布被驟地掀開。
落地。
細細的金屬籠子泛著冷冷的光,一個少年倚在籠子裡麵。
他皮膚很白,白得幾近透明,闔著眼,亞麻色的長發散在肩頭,露出一點尖尖的耳朵。
有濃厚的血腥氣。
因為他的手臂,小腿已經斷了,血到現在還在流淌,他的血不是紅色的,是很淡的金色,血滋滿了他的肌膚,卻因為色彩顯得觸目驚心的美麗。
銀發少年看著籠中的精靈,愣了一下。
一旁的妖族以為他不認識,笑道:“這是精靈,他身上有傷,所以你不用擔心他會逃跑。當然你也不用為他治傷,精靈生命力頑強,不會這麼容易死掉……但他會自己愈傷,所以你要記得在他痊愈前再次打斷他的四肢。”
女妖族身後的男妖族也走了過來,貪婪地巡視著精靈的身軀,說:“多美麗的小玩意兒,精靈生來便該流血到死亡……可惜行跡太難找了,角鬥場這麼多年也僅僅交易過到這一隻。”
銀發少年安靜地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精靈族的血液是金色的,因為謝菲爾德的血液是金色的。
精靈族的生命力很頑強,因為謝菲爾德擁有永不毀滅之身。
而精靈族皮膚白,也因為謝菲爾德同樣如此。
可並非因為謝菲爾德生來這樣白,隻是他被長久地遺忘在黑暗中,不曾被神明記起。
銀發少年歎了口氣,注目著那隻精靈,說:“我來領的獎賞不是這隻精靈。”
妖族愣住了:“你說什麼?”
銀發少年微笑:“我來領‘最強勇者’的稱號。”
不知原因,房間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好久,那位女妖族才說:“鄧普角鬥場從不曾為贏家頒發‘最強勇者’這樣滑稽的稱號。角鬥場隻為勝利的勇者準備人間最珍稀的獎賞。”
洛修斯:“……”
規則:“……”
銀發少年沉默了很久,才問:“你們的頭號獎賞,難道不是‘最強勇者’的稱號嗎?”
女妖族:“……您從哪聽聞的這個消息?”
銀發少年皺緊了眉毛:“城門口賣橙子的老婦人給她孫子講的諾提拉城故事。”
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