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的大祭司,他的小孩。
很奇妙,奈亞拉提普都不知道緣故,當他見到少年時,便會有一種讓人難以拒絕的安心感,讓人安寧下來。
會讓他眷戀,想念。
從沒有誰會讓奈亞拉提普有這樣的感覺,除了上千年前初次見麵的主。
可主不會讓他這樣真切地眷戀,神明像是浮在天空中的虛影。
奈亞拉提普輕輕歎了口氣。
他不知道洛修斯會不會相信他的說法,可他沒有撒謊。
他來這裡,僅僅是他想見到他了而已。
洛修斯遲疑了一下,這樣的說法少年都沒有露出懷疑,他問:“你想我了?為什麼?”
奈亞拉提普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子,似乎在開玩笑:“因為我怕你不會再回來了,我不來找你,你也不會再回來。”
然後南柯一夢似的消失無蹤。
如果有那樣的一天,他該再去哪兒找他的小孩呢?
奈亞拉提普有獸性的敏銳直覺,他知道會有那一天。
妖族的手從銀發少年的臉頰撫摸到脖頸,露出懶洋洋的笑:“而且如果我不來,壞蛋欺負你怎麼辦?”
洛修斯皺起眉毛:“壞蛋?薩澤嗎?他不在這裡。”
洛修斯還記得當初和他去把薩澤杜斯揍一頓的約定,奈亞拉提普笑道:“不單單是薩澤杜斯,覬覦你的都是壞蛋,他們想對你做壞事。”
洛修斯眉毛皺得更緊了。
奈亞拉提普哄小孩似的話和表意不明的話讓他有點不高興。
他隻能裝作沒聽見,把畫紙從畫板上取了下來遞給奈亞拉提普:“這是你的肖像畫,我已經儘我所能畫的像你了。”
奈亞拉提普接了過去,眯起眼仔細打量著他的肖像。
然後有了三個問句——
“你照著我的人形畫了一條黑蛇?”
“為什麼這條蛇一截粗一截細?”
“下麵怎麼畫得這麼小?”
*
洛修斯木著臉回了小木屋。
當初他不該選一條蛇當做妖族的王。
蛇的秉性比他想象得還要放蕩。
洛修斯現在隻想回去睡一覺。
他已經決定了,他要離開守望森林。
現在已經五月中旬了,如果不使用妖族的傳送所一類的地點,簡單地步行遊曆人間,在七月中旬,差不多能回到教廷。
繆金,奈亞拉提普,包括謝菲爾德,一直在打亂他原本的規劃,所以洛修斯隻能決定,暫時從這三個王之中離開。
換個表達,跑。
天命之子擊敗八個種族的王的計劃暫時放到一邊,他現在要做的事隻有兩件,一個是獲得聲望,一個是以主的身份,完成主的諾言。
他會在守望森林再停留最後一天。
他會和繆金聊一次天,他會詢問繆金的心意,如果繆金能有一絲改變想法的希望,他就繼續停留在守望森林,如果連這一點點有可能改變想法的希望都沒有,他隻能先孤身離開這裡。
洛修斯不喜歡事情發展永遠在他預計之外的感覺。
他厭惡無秩序的混亂。
*
河邊的木屋。
天色已經黑了,隻有兩支單薄的蠟燭點燃在屋中的木桌上。
精靈靜靜地坐在椅子上,闔眼不語。
他對麵站著一個男人,披著黑色的鬥篷,麵容深邃冷峻,他眼中帶著尖刀般銳利的敵意,俯視著精靈,問:“你是他的誰?”
“我不是他的誰,”精靈緩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吐露,“隻是我需要他。”
“嗬,”繆金冷笑了一聲,“他需要你嗎?”
精靈纖長的手指攥緊了椅子的扶手:“我不知曉。”
“我原本以為奈亞拉提普是他的情人,可我想錯了。”繆金的嗓音冰似的冷,“但你也不是,隻是你想。他被主送到人間不久,你怎麼認識的他?”
謝菲爾德露出一絲微笑。
他鮮少笑,可笑時便像春風拂水,似乎暗沉的夜都會明亮起來。
“這是我與他的秘密。”他說。
“你……”繆金蹙眉正要說什麼,木屋的門卻突然“吱呀”開了。
他回頭,看見銀頭發的少年正走進來,少年抬眼看見屋內的謝菲爾德和繆金時顯然愣了一下,站在門口握著把手,神情浮出猶豫:“你們……在交流我不該旁聽的內容嗎?”
洛修斯想起規則的說法。
繆金喜歡他和謝菲爾德其中的一個。
說實話,洛修斯認為繆金喜歡自己的概率不高。
因為繆金暗裡明裡,都從未用看待情人的目光看待過他。
繆金側過臉,意味不明道:“是你不該聽的內容。”
洛修斯下意識看了謝菲爾德一眼。
謝菲爾德沒有反駁。
洛修斯隻能歎了口氣,接受了他似乎打斷了繆金和謝菲爾德在談情說愛這一尷尬的現實,向木屋的二樓走:“好,你們繼續吧,我無意打擾你們,今晚我會在二樓休息,你們大可放心,我沒有偷窺偷聽的習慣。”
洛修斯已經上了階梯到了二樓,又想起來什麼,退回幾個階梯,扒在扶手上低頭看繆金:“你們不要太晚,明早我想有一些事要問你,繆金。”
還沒來得及繼續再往木樓梯上走,洛修斯被拽住了衣服。
他轉頭,是繆金。
繆金皺眉:“你什麼意思?”
謝菲爾德慢條斯理地走了過來,一階階走上來,也到洛修斯身後,和聲細語:“你要睡覺了嗎?我可以和你一起嗎?”
洛修斯:“你們不繼續……你們的事了嗎?”
繆金看上去有些煩躁,洛修斯總疑心繆金會趁他不察過來咬他,一直警惕地盯著繆金,聽繆金問:“我和他有什麼事?你和他到底……”
繆金說了一半驟地停住了。
這樣質問彆人的樣子,和懷疑丈夫出軌的怨婦有什麼區彆?
“讓他走。”停頓了許久,陰翳遮蓋住了繆金的眼睛,他偏過頭去,洛修斯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能聽見他冷硬的嗓音。
說出這句話,繆金嗤笑了一聲,重新看向洛修斯,清晰道:“不然就讓我滾。你選一個。”
情況不對。
繆金說的這話不像是喜歡謝菲爾德。
洛修斯在心裡做了幾個簡單的等式——
如果繆金在他和謝菲爾德之間喜歡一個,又不喜歡謝菲爾德的話……
洛修斯想到什麼就不加遮掩地問了出來:“你喜歡我嗎?”
他細微地感受到繆金的軀體一下子僵住了。
隻是多虧繆金是不死族,才沒有臉紅。
他隻僵硬地站在樓梯上一動不動。
謝菲爾德始終闔著眼,像不聞不見,隻是垂在身邊的手卻悄悄握起來了。
規則一下子炸了:“!!??你怎麼直接這麼問出來了???你不怕繆金害羞得明早就跑了嗎??”
繆金凸起的喉結稍稍動了一下,他幾乎是惡狠狠地瞪著洛修斯,眼底湧流著暴/亂,像會撲上來咬斷少年喉嚨的野獸。
他從胸腔裡擠出幾個字:“沒有。”
口是心非。
洛修斯思考了一下繆金說的這句話是否帶有口是心非屬性加成。
思考失敗。
他隻能摸了摸繆金冰涼的耳垂,問:“你害羞嗎?”
神色沉穩的銀發少年下一秒被捂住了嘴,因為男人的手大,少年大半張臉都被捂住了,錮著脖子被倒拖上了樓。然後被丟在床上,一床厚被當頭扔下。
還沒等少年從被子裡爬出來,又被摁了回去,在被子裡被掖死了,動彈不得。
他艱難地從被子縫裡發聲:“繆金,你乾什麼?”
“睡覺。”繆金冷漠地回答他。
洛修斯整個人都在被子裡麵,隻能感覺身邊的床又微微凹陷下去一塊,外麵是繆金的聲音:“滾出這裡。”
然後是謝菲爾德的聲音:“我想和他一起睡覺。”
“不行。”
“他沒有拒絕。”
“收起你肮臟的心思。”
“……”
“現在滾。”
“……”
“我不會讓你碰到他。”
“……”
謝菲爾德話很少,隻維持著緘默,他一直不太善於言談,在洛修斯記憶裡便是這樣,他從未見過謝菲爾德針鋒相對去與誰爭搶什麼的模樣。
所以今天倒很稀奇,謝菲爾德會堅持下來。
時間到了,又該睡覺了。
洛修斯從被子裡撬出一個縫把頭伸出來:“如果你們也想要體驗一下睡覺的感覺的話,一樓還有張雙人床,你們可以去那裡,我現在要睡覺了。”
謝菲爾德歎了口氣,坐在床邊,輕聲問:“就一晚可以嗎?”
床足夠寬敞,誰在床上麵睡覺洛修斯並不介意,但繆金一直盯著他,洛修斯隻能利索地翻下了床:“你們睡吧,我去奈亞拉提普那裡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