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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不死族曾有過被高等不死族們儘力維持過的文明,也有過複原出不死族們生前居住地的城池——但這些現在都被摧毀成了殘垣斷壁。
天陰了,不落的太陽仍將熄未熄地懸在地平線上,但陰雲席卷來,讓原本晦暗的天地更加陰沉,風勢愈來愈大,暴雪將至。
過了外域的邊界線。
有數不清的骷髏向內域更深的方向雪崩似的傾注而去,讓人膽戰心驚。
像冥冥之中的吸引,低等不死族們不知今朝今夕,不知他們置身何處,隻知道向內域更深的地方,向北擁擠過去,白骨皚皚,無數低等不死族被同族碾碎在腳底,隨即更多更瘋亂的不死族擁上,比過境蝗蟲還令人毛骨悚然。
銀頭發的少年靜立在雪丘上,注目著上千年前的枯骨。
下一刻,銀發少年出現在極北之地僅存的幾座城中。
城樓蒙了厚厚的一層雪,無人看守,死一樣的寂靜——極北之地,原本便是死地。
城中巷道無人,骷髏們湧入,昏聵的怨恨讓骷髏撕碎了一切他們能碰觸到的事物——以往擁有神智和完整形態的高等不死族不會準許低等不死族進入內域,可王將上千萬的低等不死族都召喚進了內域。
銀發少年無聲無息地落腳在一處閣樓的高台上。
台下,骷髏湧過街道。
像夜中不死不休的冤魂。
隻有一對姐弟,紅著眼,發了瘋一樣的去擊碎蝗蟲似的屍骨,他們還維持著生前少年的麵貌。弟弟受了傷,手臂隻剩下了白骨,被姐姐護在身後。姐姐長鞭一揚,數十具白骨粉碎。
可她回頭正要去看受了傷的弟弟時,腳踝被猛地一拉,墜身進茫茫的白骨。
被她保護著的少年目眥欲裂:“姐!!”
與王意誌一致——想要種族消亡的不死族有很多。
可也有想要活下去的不死族。
哪怕行屍走肉一樣地活著,上千年看不到希望,他們也要活著。
因為一無所有,所以生命是他們的全部。
在少年大駭不顧死活地向屍骨中伸手瞬間,一把長劍刺穿了他的頭顱。
是個高挑美豔的女人,冷笑了一聲:“一群瘋子,自己想死,還想拉整個種族跟你們一起死,那你們先去死吧,小雜碎!”
女人顯然力量要比這對姐弟強大許多,她收起劍,冷漠地看了一眼腳底的骷髏,身形轉瞬掠出了視線。
銀發少年安靜地站在高台上。
台下禍亂,台上——他的身後,仍有在尋歡作樂、在死亡前夕毫不在意的淫樂賭博的高等不死族。
金色字跡在眼前浮現:“想要種族消亡的高等不死族占絕大多數,但是想活下去的高等不死族大多是不死族力量頂層的那些造物。”
銀發少年輕聲道:“繆金要殺了他們?”
“不是,是他們要殺了繆金。”規則疾筆寫,“尋求消亡的不死族可以自戮,繆金是要拿自己的性命去抹除上千萬的低等不死族,如果繆金成功了,不死族將不存於世,隻剩下那寥寥百千想要活下去的強者,所以他們要聯手在繆金完全抹除掉低等不死族之前,先殺死繆金。”
少年望著台下的不死族——姐弟早已消失在茫茫屍骨中不見蹤跡。
骷髏們一往無前地向北行進,向他們受召喚的方向行進。
“是我虧欠不死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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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域核心。
冰雪鑄成似的的宮殿已經看不出原本恢弘壯麗的模樣。
這裡是不死族王的宮殿,但自不死族誕生,王從未來這裡呆過一天時間,宮殿空蕩了四千多年,沒有主人,沒有仆人,孤零零地佇立在雪峰之巔,俯望山峰下無窮無儘的雪域,隻有風雪會眷顧這裡。
今天是四千多年來,內域核心最熱鬨的一天。
上百萬的骷髏積壓在宮殿內外,密密麻麻得滲人,風穿過骨縫發生鬼魂似的嚎叫,天陰了,朔風中漸漸夾上了雪礫,暴雪即將傾下。
明明是六月底的極晝,卻暗淡得像黑夜。
漆黑的紋路像從地底中生出,密網一樣籠罩住這座冰雪中的宮殿,向外波蕩,觸及紋路的骷髏紙片一樣被撕碎,又被後湧入的骷髏壓上。
原本為王建設的大殿也前所未有的“擁擠”。
“王,”一個女人笑吟吟地望著殿上的男人,嗓音軟而媚,她生得妖冶,像淬了毒的花,“你是要站在你臣民的對立麵嗎?”
她是一級不死族,是極北之地出名的強者——女人生前是八級攻擊力的人族,死亡沒有削弱她的力量,反而讓她在幾千年後更強悍。
她不想死。
為什麼要死呢?
為什麼要龜縮在極北之地這樣的地方呢?
神明讓他們重獲新生,讓他們擁有無限的生命,他們便該回到人間,把弱小、不堪一擊的人族、妖族踩在腳下,人間的一切,都該是他們的。
可誰會想到,他們的王會將他們囚鎖在極北之地四千多年,到如今還想讓不死族覆滅。
沒有人甘心。
他們不想死,低等不死族也不能死——來日征伐人間,上千萬的骷髏將是他們所向披靡的軍隊。
他們要實現他們被王遏製了四千多年的野心。
所以,王必須死。
女人將將勾起紅玫瑰般的唇,正要說什麼,聲音卻失散在空氣中。
一把短匕從她身後割斷了她的喉嚨,匕鋒微微一震,嬌豔的美人刹那化成白骨,“鐺”地碎裂了。
坐在王座上的男人鬼影似的出現在她身後,漠然地踩過腳下的白骨,回身道:“殺了我,或被我殺。”
“不必藏在暗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