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修斯點了點頭：“是這樣的。”
黛西坐得很端正，他體態高挑而纖細，即便規整地束起頭發，穿著正式的貴族服飾，眉眼仍穠豔逼人。他露出一個得體而優雅的笑：“您可以殺了我，取代我，成為第六層地獄新的大公。如果您擁有足夠的實力，即便是王，也不會否認你的繼位。”
洛修斯對他的話感到驚訝：“為什麼？你說你要我殺了你？”
“是的。”黛西笑道，神情平靜，他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我很久之前就已經厭倦了我現在的生活，隻是在等待取代我的魔族出現。你不是魔族，但如果你得到王的承認，這不會成為你繼任大公的阻礙。”
洛修斯皺眉：“你在尋求死亡？”
從繆金的事以後，洛修斯對於“尋求死亡”這件事很敏感。
“不是死亡，”黛西說，“是從黛西的身份中解脫。或許王不曾告訴過你，我不是真正的黛西，真正的黛西是我的妹妹，是魔族第一個王，她在人間教皇的手中死去，為了穩固魔族的信念，我喬裝成她，以黛西的名義活到了現在。”
“薩澤杜斯是新的王，他將魔族發展到今天，從世間最弱小的種族成為強大的種族。”黛西輕歎，“時至今日，魔族已經不再需要黛西的名字了，我想我的扮演也該結束了。黛西遲早會死去，但如果你要成為新的大公，應該由你來為黛西帶來死亡。”
洛修斯眉毛皺得越來越緊：“你要我幫你假死嗎？”
黛西笑道：“如果你不出現，會有我忍耐不住的一天，祈求王讓黛西死去，讓我以我原本的姓名懷特活下去。但你出現了，我要把大公的位置給你，把我的性命一起給你也無妨。”
他指尖敲著座椅的雕刻扶手，說：“畢竟等我脫離了黛西的身份，成為懷特以後，我也尚未想到我想要去做的事。你要成為新的大公，殺死我能讓你最快地震懾服眾，我允許你殺了我。”
洛修斯一時沉默。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黛西的話，但他大抵已經知曉原本天命之子的命運線中，薩澤杜斯在洛修斯新婚夜出現突然殺死了黛西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是薩澤認為一位大公嫁給半人族有辱體麵，而應該是黛西請求薩澤杜斯讓他假死，讓黛西在新婚夜死去，而他以後將以懷特的名字活下去。
——但為什麼要在假死之前，先和洛修斯**呢？
看洛修斯好騙嗎？
洛修斯沒想出答案，隻能先回答黛西的話：“那就請你以後以你原本的姓名活下去，我不會為了大公的貴族頭銜去殺你，薩澤會找到能夠接任你的魔族的。”
“以我原本的姓名活下去，”黛西點燃煙鬥，吸了口煙，“我扮演黛西活了幾千年的時間，除了懷特這個名字，我以前什麼樣子我也記不得了。我分不清自己是誰，活下去也無非是渾渾噩噩地活下去，所以你倒不必有心理負擔。”
他精致的眉眼模糊在煙裡：“魔族沒有人族那麼多冠冕堂皇的道德，拿你們的教皇教給你們的教義來框束自己，何其可笑，弗拉德編出的那套道德不過是愚弄人族的工具罷了。”
洛修斯沉默了好一會兒，他不善說服性的言辭。
他問：“你憎恨弗拉德嗎？”
什麼能支撐著一個造物活下去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就是洛修斯虧欠不死族的問題的答案。
憎恨可以，但不能長久。
所以這個答案不適合不死族，但或許會適合黛西。
但出乎洛修斯意料，黛西回答他：“如果給我機會，我會殺了他，但我不恨他。”
洛修斯問：“為什麼這麼說？”
“這是一個位置的問題，”黛西笑道，“或說地位的問題。假若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在幾十年、幾百年裡生老病死的造物，弗拉德殺了我的妹妹，我會恨他。”
他吐出煙來：“可我不是。如果我是弗拉德，我也會殺了黛西，他殺死黛西不是出於正義，是為了讓人族承認他的王位。”
洛修斯緘默不語，聽著黛西的話。
“擁有漫長生命的造物很少會去愛誰或者恨誰，尤其是魔族妖族這種不受人族道德，也不受天使美德束縛的種族，”黛西看上去興致還不錯，“不過像王與人間教皇那樣不死不休的仇恨就很少見了，王不像是還受天使美德的束縛，倒像是在對弗拉德長久的憎恨下有深厚的感情支撐。”
洛修斯一愣：“你是說薩澤和弗拉德感情深厚？”
黛西：“未必，或許是王對另一個造物的情感支撐著他去憎恨人間教皇。”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薩澤杜斯到底喜歡誰的問題上。
這個問題已經探討過了，以失敗結尾。
洛修斯歎了口氣，問大公足下：“你可以告訴我什麼事才能支撐你活下去嗎？如果你已經決意以懷特的名字重新開始生活，為什麼還對未來沒有期待呢？”
“我希望你能認真回答我。”洛修斯皺眉，“我不知道你聽沒聽過不死族的災難，不死族消亡了，他們選擇了長眠於世……為什麼會這樣呢？”
黛西怔了一會兒，緩慢地吸進一口煙，說：“我和不死族不一樣，我隻是暫未找到想做的事，但不死族的存在就存在問題。其他種族的事，我作為魔族無法評判，但如果我沒記錯，不死族生前都是人族妖族。”
洛修斯：“是的。”
“永生是主的饋贈，但對於普通造物來說，他們未必有資格能夠承受住永生的饋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