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很安靜,沒有人主動說話。隻有車輛經過減速帶或遭遇路麵不平時,會有輕微的顛簸感和頓挫聲。
空氣中,漸漸的,彌漫上了幾分不同尋常的低氣壓。
十分鐘後,車輛駛入隧道。
忽然幽暗的環境像是把她擠壓在了狹小的一角,遇見他以來,他不僅推翻了她對他的所有想象,甚至還抹殺了她記憶中溫暖善良的那個小師父。
她不懂,為什麼除了生疏以外他們之間還會有類似隔閡般堅固的牢籠。
她還為此反思過,在多寶講寺偏殿的梅花樹下,她那句話是不是說錯了或者就不應該說。
可漸漸的,她又覺得是自己的原因。她對小師父寄托了太多情感,太多依賴,這麼濃烈厚重的情緒本就不該加諸在他的身上。
他何需去承擔一個故友之女的惦念與期望呢。
是她太過分了。
隧道裡的風聲在車輛交彙時猛烈得像是鑽出牢籠的野禽,呼嘯而來。
她封閉的囚籠像是被這道聲音突破了一道口子,就像洪水來襲時,翻過堤壩前的最後一股力量。她沒去看他,隻是衝動地將在嘴邊徘徊了無數次的問題問出了口——“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了了問完就後悔了。
尤其是當話音落下的那一刻,車輛剛好駛出隧道。她清晰的看見了裴河宴臉上的錯愕與訝然,他的這個反應令她瞬間難堪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好在,碼頭很快就到了。
她幾乎沒等車輛停穩,就大步下了車,匆匆鑽入了行色匆遽的遊客之間,很快消失不見。
——
那一晚,了了徹夜未眠。
她倒不是還在計較裴河宴的反應,而是單純回想起自己說這句話時的怨念與矯情,被惡心哭了。
為什麼呀!到底是為什麼呀!
她明明隻是想知道他是不是討厭她,怎麼說出口跟求愛不得的癡女似的,滿腹情思?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有些公司要禁止辦公室戀情了,她這還不是戀情呢,就扯得滿地雞毛。了了一想到接下來還得和裴河宴一起工作,半夜坐起來都忍不住給自己兩巴掌。
救命啊……誰能來救救她!
——
覺悟在笙南安頓好,就給他視如眼珠子的寶貝徒弟打了個電話:“了無啊。”
“師父!”了無雀躍。
“你小師叔沒在邊上吧?”
了無看了眼四
() 周:“沒有,小師叔今天從普寧寺回來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了。”()
覺悟聽得頭皮一麻,他輕嘶了一聲,覺得這事有些難搞了:是住持不同意你小師兄來畫壁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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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了無努力回想了一下:“住持很開心啊,還誇小師叔慧眼識珠。”
嗯?
那就是在生他的氣嘍?
覺悟盤了盤自己的腦袋,覺得不應該啊……彆人的事裴河宴彆說生氣了,就連多看一眼都嫌浪費時間。可了了的事,他一邊說著不插手,一邊事事過問,他這才敢把這事撂給他,否則他還有寧日?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又問道:“那今天還發生了什麼比較特彆的事沒有?”他提示道:“比如上山的時候,腰疼了、腳崴了,或者突然發現自己年紀大了不中用了。”
了無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師父,崴著腳的人是你,下山了喊著腰疼的也是你。”
覺悟:“……”行吧。
“你做功課去吧,這次功課要是還偷工減料你就等著吧。”
了無摸著涼颼颼的脖頸,顫顫巍巍地掛斷了電話。
這要是平時,他肯定不敢這麼跟覺悟說話。可小師叔事先有言,讓他務必保守秘密,不要傳揚出去讓小師兄難堪……他才不得不用這個笨辦法氣得覺悟主動掛電話。
再聊下去,他真怕自己一個門牙沒關住,就把事抖露出去了。
誒,他沉沉地歎了口氣。
有秘密的和尚可真不好當啊。
——
周一,了了去普寧寺上工。
她一開始還躲躲藏藏的,半截山路走得那叫一個鬼鬼祟祟。可直到她站到了腳手架上都沒發現裴河宴的影子後,她看著滿牆壁畫,氣哼哼地把畫筆一丟,直接盤膝坐下。
還得是男人沉得住氣。
他聽了跟沒聽見一樣,她困擾到半夜,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對他有影響嗎?沒有!!!
可她轉念一想,裴河宴不是一個會混淆私人感情與工作的人,瞧他那冷情冷欲沒人味的臉,他像是會主動處理這個事的人嗎?
腹誹歸腹誹,了了心中還是感激他的考慮周全。
她問時衝動,冷靜下來後就知道自己這事辦得很欠妥當。她有疑問,有情緒,有失落完全有更妥善的辦法去解決。就算是想當麵要個答案,也不該是沒頭沒尾地拋出這麼一句。
車上不僅有司機,還有了無。但凡誰添油加醋地描上兩筆,對他或是對了了自己都是一種打擊。
她願意去承擔這個後果也就罷了,可裴河宴憑什麼要被她牽累呢?
但偏偏她就是腦子一熱,選了最不可控的這一種。
她想聽他說什麼呢?
她仰頭望著壁畫裡目含慈悲的佛像,深深歎了口氣。
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逐漸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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