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1 / 2)

春日相見 北傾 11539 字 4個月前

《春日相見》全本免費閱讀

墓園的山道上,已沒幾l輛車了。

除樓峋以外,便隻停了一輛售賣仿真花的麵包車。熱鬨散儘,老板也收起攤子,打開後備廂清算盤點。

紙箱拆折的聲音在寂靜的山道上,尤為刺耳。

樓峋降下車窗,將指尖焚了半截的煙灰點落在窗外。

響了許久的電話終於被接通,了了的聲音透過車載音響,在車廂內響起:“樓峋?”

他側目,瞥了眼顯示屏:“是我。”

“怎麼了?”她問。

樓峋前不久剛給她打過電話,按理說,短期內他們不會再聯係。

樓峋問:“你回京棲了?”

他這話聽著像是詢問,可那語氣卻莫名有種質問的味道。

了了愣了一下才回答:“我在南煙江。”

以前她從一座城市換到另一座城市,會主動彙報位置是出於自己孤身一人確實需要有人知曉行蹤的考慮。否則,她就是失蹤個十天半個月也無人知曉。

若是情況再糟糕一些,她遇險了沒人報案,被拋屍荒野無人殮屍,不出一周她就麵目全非了。光是想到有這個可能,她就渾身不自在。

她可以接受死亡,但萬萬接受不了自己死得這麼難看。

這趟回京棲,本就是路過,行程都沒超過半天。況且,來梵音寺是公事,她也不是一個人來的,她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彙報的。

但在這種小事上,她不想表現的那麼強勢或計較。

她猜想,樓峋應該是去了墓園幫她看望了致生。前不久他就問起過她清明是否回來,雖然沒有約定好,不過依他麵麵俱到的性格,肯定是抽空替她走了一趟。

結果,到了墓園卻發現了致生的墓碑前擺著她送來的奠儀,而他卻一無所知。想想好像……確實會有點脾氣。

了了越想越心軟,也不好意思倔著聲了,言簡意駭的把事簡單的交代了一遍。

這一幕落在裴河宴眼裡,便是樓峋說了些什麼,她立刻軟著聲在哄,一字不漏,毫無隱瞞。

樓峋對了了而言是特殊的,這毋庸置疑。

幾l年前,他就看出來了。

他抱臂倚著門,像是絲毫不知什麼叫避嫌,就這麼敞亮地聽她打電話。

了了餘光瞥見,越發覺得尷尬。現在就特彆像,單獨會議時家屬查崗,不依不饒,她又必須儘快安撫,平息對方的火氣,於是隻能在領導的死亡凝視下,低聲下氣。

被看穿家庭地位低這都不算事,主要是這種溝通姿態很容易讓人浮想聯翩,進而產生誤解,上升到人品問題。

除此之外,她莫名的還有一種被捉奸在床的心虛感……明明是正經朋友,她虛什麼虛啊!

好不容易說明白了,了了撂下一句“我這還有事,晚點再聯係”後,這才順利掛斷了電話。

她長長吐了口氣,剛才還覺得被風吹著冷,現在燥火燒得她耳根

通紅,隻歎山風還不夠涼爽,無法解熱。

了了收起手機,轉身看向裴河宴,尷尬地笑了笑:“朋友的電話。”

裴河宴卻看著她,問:“什麼朋友還要報備行程?”

他似乎沒有玩笑的意思,那雙眼籠在沉沉的夜色中,像是有光華流轉,眼眸中的明亮如同鎖住她咽喉的鎖鐐,逼得她不得不正視。

“我……我爸的學生。”了了磕絆了一聲,抬眼看著他,輕聲說:“老了彌留之際,他幫了我許多,包括後來籌備喪儀。我媽在國外待了很久,剛回來很多事情都不如他上手。可能是可憐我一個人吧,在這之後他也對我時常關照。”

裴河宴點了點頭,不置可否:“聽著確實很善良。”

他難得失了平和,不想再問。

正欲結束這個話題時,了了又回了一句:“他問我行程,和我隔二岔五的聯絡,是為了確認我還活著。”

了了很難和他解釋,了致生去世後她是怎麼在黑暗中走過一程又一程的。她沒了致生這麼執著,有熱愛的,有想追求的,還有要守護的。

生活對她而言,就是睜眼又閉眼後重複的一天。

她每年的錨點,是把自己的親眼所見也帶給了致生看看。這個過程中,她也許會有滿足,會有感悟,可內心無邊無際的寂寥就像一場永不停歇的大雨,被淋濕的隻有她一個人。

她說最後一句話時,還在笑,似乎對生命早沒了敬畏。她不在乎是不是還活著,也不在乎什麼時候死去。既沒有很熱愛這個世界,但也沒有隨意浪費生命。

隻是就這麼活著而已。

裴河宴久違的,再一次感到了心疼。

他知道,這不是她內心的選擇,隻是這個世界對她而言,太空曠了,而她太孤單。

壁畫支撐著她往前走,可她早已千瘡百孔,隻等著力竭的那一天停下來,找一個對她而言相對安全的角落,蝸居殘生。

難怪她那麼想找到他……可他卻一直都選錯了。

“會好起來的。”裴河宴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不會一直這樣辛苦。

她的發絲仍舊和記憶中的一樣柔軟,他揉了揉,低眸看她:“我帶你去看看你的延生牌位。”

他垂眸時,目光柔軟又

慈悲,像極了了了臨摹了千遍萬遍的佛的凝視。

怎麼辦,她忽然心生妄念,想打碎他的寧和,將他從神壇拉下。他不該站在那麼遠的地方……她渴望,把他留在身邊。

哪怕什麼都不會發生,她也想將他留在身邊,就這麼陪著她就好。

——

梵音寺下午五點閉寺,閉寺後,就沒有香客再留在寺中。

尤其天黑後,僧人們都回了禪室做晚課,寺廟裡除了巡邏打板的巡值僧人,便再也沒有人員走動。

往生牌和延生牌都供在地藏殿,殿中又分出往生堂和延生堂,將二者做了區彆。

夜深人靜,地藏殿內燃了香燭,燭光將屋內照得一

明二淨。

裴河宴領著了了先進了往生堂,堂內密密麻麻供著的全是明黃色的往生蓮位。

他給了了指了了致生的蓮位位置後,又從一旁的箱櫃中取出二支清香,借了燭火點燃,遞給她。

了了供過香後,在蓮位前站了片刻。

與麵對著墓碑不同,往生蓮位並不會讓她覺得她麵對的是了致生。也許是殿內的燭光太過晃曳,她像是透過這個牌位看到了一張張往生的入場券。

老了這輩子兢兢業業,教書育人,沒做過惡事,也不曾虧心。該彌補的,該輪償的,他也都做得很好。除了愛情沒有圓滿,他這一生已經比很多人都過得好了。但有了這尊往生蓮位,佛事的功德場場回向,積少成多,待往世他應該能比這一生要更少些遺憾吧。

起碼,彆再生病了。健健康康的,活到兒孫滿堂,壽終正寢。

裴河宴像是猜到她心中在想些什麼,低念了一句佛號,說:“往生一定無病無災,壽福雙全。”

是。了了心中跟著默念:往生一定無病無災,壽福雙全。

她在往生堂沒待太久,便跟著裴河宴去了延生堂。她還沒試過,人活著,卻要親眼看到自己的牌位是什麼感覺。

延生堂在偏殿不遠,和往生堂的布局類似,台麵上全是正紅色的延生牌位。

她的名字比較特彆,即使是在如山如海的牌位中,也清晰可循。奇異的是,她看著自己並沒有注視著了致生時,奠懷與想念的那種感覺。反而像是她借了個軀殼,留在人間,回望著自己一般,輕飄飄的。

了了凝視了許久,以往那些令她摸不著頭腦的噩夢,像是忽然有了來處。她皺了皺眉,壓下心頭這絲略帶詭異的想法,轉身看向裴河宴:“牌位的事,多謝你。”

裴河宴回望了她兩眼,微微頷首,算是默認:“也不是所有人都要活得熱烈且有意義,有些人一輩子都找不到自己活著的奧義,可即便日複一日,到終老時,總會看清自己這一生得到過什麼,失去過什麼,又最在乎什麼。”

他收回視線,遠遠的看向了了了的延生牌:“延生牌位能替你多積攢一些福報功德,讓你多結善緣,少些災厄,所求所願皆有所得。”他頓了頓,看著了了說:“我也是一直這麼期望你的。”

供往生蓮位和延生牌位都是舉手之勞的事,要不是她查問,裴河宴這輩子都不會主動提起這件事。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