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說來。”
那裡正見穆蘇有意聽他解釋,此事還是有些轉機,麵露喜色,思索了一下隨即麵露愁容,連聲歎了幾口氣才開口道了句:“唉,說到底一切皆是由這水鬨出來的事。”
穆蘇此行遊學本就是為了探知江河水患之事,自然對這事水戰之事十分感興趣;麵色也稍稍緩和了些,想要繼續聽這裡正說說究竟為何,日後或許對挖渠有益。
雙方敵對之意早已沒了,適才氣勢洶洶的一眾漢子如今唯唯諾諾的不敢言語,看向穆蘇的眼裡隱隱藏著畏懼,那是古代老百姓埋在骨子裡對讀書人、貴族階層的敬畏。
裡正預備開口同穆蘇詳細解釋之際,方才為首帶頭打架的四叔麵色凝重悄悄退出了人群,奔著回村的方向疾步去了。
舀水村
魏裡正屋宅堂屋內穆蘇端坐左下手椅子上,一麵容有些滄桑的婦人正略顯拘謹的端上一盞青花盞裝盛的茶水,穆蘇微微額首開口道謝:“多謝。”聲音並不大卻仿佛是驚著了此人,將茶盞擱置在穆蘇麵前的茶幾上便匆匆退下了。
“寒舍簡陋,實難有什麼好東西,這茶乃是小老兒於院子裡親自栽種、照料,茶葉也是自己炒的,不是什麼名茶穆舉人還千萬莫要嫌棄。”魏裡正說著有些汗顏,平日裡在村中他是唯一讀過書、德高望重的裡正,麵上不顯,實則自己心裡也十分自得,自持於普通愚昧村民不同。
可如今真佛麵前,哪裡還敢造次,自然是要多謙卑有多謙卑。
“裡正客氣了。”以示自己並不嫌棄,穆蘇短期茶盞輕抿一口;隨後放下茶盞提起正事:”魏裡正現下可將這其中緣由細細道來。”
方才在外麵魏裡正忽然道此事說來話長,若要聽個明白且還是要費些時辰;又言冒犯了穆蘇乃是舀水村的不是,更是他這個裡正的不是,應是要好好想穆蘇賠禮道歉心中才過的去。
圍在一旁的那些莊稼漢子聞言,許是害怕當真得罪了穆蘇鬨到衙門去,又或是敬重魏裡正,以裡正為主心骨,忙在一旁應和;盛情難卻,穆蘇心存細細了解這搶水之事,便跟著來了這舀水村。
似是提起煩心事魏裡正緩緩放下茶盞,垂首歎氣道:“莊戶農家日子不好過,曆來是靠天吃飯,小滿引水種稻,家家需大量的水,河就這麼大,水就那麼些哪裡夠每戶的用量,這家夠了那家缺;可這稻穀關乎一年的收成,若是收成不好叫不上糧稅便要蹲牢獄,自家也不夠吃,這才導致村裡的人每每為了搶水大動乾戈,甚至利器相向。”
說話間,方才奉茶的婦人似是被裡正的老妻,婦人的婆母招呼了去廚房準備飯菜。
“小老兒雖是裡正,麵對此事卻也是無法;原本想著每家每戶都分些水,雖都不多卻也夠插秧,不至於沒了收成,能糊口過日子便是,哪裡想到…………”
魏裡正說著欲言又止,似是有些顧及,過了片刻才又道:“小老兒不怕露醜也不瞞穆舉人,便儘都同穆舉人說了。”作了一番艱難決定開口:“我們舀水村村東頭有戶大戶,家中良田幾十畝,祖祖輩輩皆是舀水村裡的人;舀水村大姓唯趙、魏兩姓為主,不過魏姓人數頗多些,族中漢子也勝之趙姓;因而每每引水種稻或是天旱缺水,便持粗壯漢子人多勢眾霸占水源,不肯讓些於同村魏姓人。”
“說來也是慚愧,老朽也是舀水村魏姓之人,即便是當上了裡正,於公應當處理此事,不能讓這樣恃強淩弱之事橫行,也為舀水村長遠考慮;於私想要為族人謀些公道,不能魏姓被如此欺淩,可奈何……”談及這些,魏裡正麵上有些羞愧,緩了片刻才繼續。
“奈何我隻是一介小小的裡正,雖讀了些詩書,考了童生;終究隻是平民並無什麼大權,自是民不與官鬥。”
“此言何意?”穆蘇知道方才許多都是鋪墊,這裡才是關鍵原因;堂堂裡正,雖不是正式官身,卻也是平頭百姓拍馬不及,深受村民敬重的,哪裡會管不了村民。
默默站在魏裡正身後的男子忍不住開口替自己父親開口鳴不平:“那趙家父子能夠這般絲毫不顧及,還不是因為他族中伯父趙承槐在衙門任了一個小官,時常能在知縣大人麵前走動,同衙門裡的人關係都好,官官相護,若是我父親同他們過不去,這裡正之位便要被擼下來了!”
“沒規矩,住嘴!”魏裡正側頭狠狠嗬斥自己的兒子,隨即又立馬轉過頭來同麵前的穆蘇陪笑道:“穆舉人莫怪,我這兒子粗笨無禮,心直口快了些。”穆蘇搖頭示意不在意。
“公公,飯燒好了,婆婆遣兒媳來問何時開飯?”方才奉茶的那婦人站在堂屋門前,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緊緊揪著衣角,低眉順眼局促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