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親姓趙,同村結親嫁於魏家男子,也就是我父親;母親生下小弟兩三年便離世了,那時我剛剛嫁給我丈夫一兩年;後麵我父親娶了繼室,我小弟日子並不好過,辛有我時常照顧;可後麵繼母又生了兩個兒子,家中吃穿用度也就緊張了起來,趙家又霸占水源,致使年年收成不好,趙、魏兩族矛盾越發大了,繼母時常在我父親耳邊提及我母親乃是趙家人,小弟在家中的日子更是不好過了;前些日子已經商量要將我小弟賣給城裡的大戶做下人,換些銀兩。”說著說著,魏家兒媳潸然淚下。
“沒了娘就沒了家,我一個外嫁女也做不了父親家裡的主;與其讓父親和繼母如此糟踐我母親拚了命生下來的兒子,不如我這做姐姐的狠心一些;農婦這短短一兩日雖同公子接觸不多,但農婦看得出來公子是個品潔高尚之人,農婦想讓小弟跟著公子做個端茶送水,打掃屋室的小廝;不求其他,隻求能有一口飽飯吃便好。”說完魏家兒媳同她小弟連連磕起頭來。
聽完魏家兒媳這一番話,穆蘇心裡倒有些欽佩這婦人,她這樣大膽的行為,若是被發現了自己父親那一家定是要上門找麻煩的,背著自己的親生父親賣了自己的親弟弟,任誰去說也是個違背綱紀倫常,大逆不道的女子;恐是要被人戳斷脊梁骨,若是夫家幫襯些還好些,不過卻是極麻煩。
可他看那魏裡正一家可不是什麼頂頂良善之家,這樣的麻煩事魏裡正恐是不願沾染身上;畢竟人家才是親父,賣的也是人家的親兒子,幫了就是惹上一身騷。
見穆蘇久久沒有回答,魏家兒媳忙開口為自己小弟美言:“不需穆公子勞心勞神,我家小弟吃得苦頭,什麼臟活累活都能做,彆看他瘦弱,平日裡在家也是能鋤地耕田,有一把子力氣;隻要能有口吃的便行了。”
穆蘇看了眼那小孩子腳底下已經磨損的鞋子,細想馬車已經駛離魏裡正家約有七八裡地了,已是看不到舀水村的村落了;方才用早膳時還見著魏氏,恐怕是匆忙去尋了自家弟弟追過來的,應當是抄了村中的近道。
“那夫人預備要多少銀兩?”穆蘇開口詢問。
聞言,魏氏一臉惶恐,連連擺手:“哪裡敢要穆公子的銀錢,隻求穆公子發發善心帶我家小弟脫離這苦海,已是感恩戴德,不曾肖想其他。”
魏氏說完這番話,穆蘇不曾立時回話,若是他人聽聞白送一個乾活兒的小廝當是十分高興,立刻答應以免他人反悔;可穆蘇麵上卻並無多少喜意,眼底劃過一道異光。等了半響,穆蘇才開口說道:“夫人如此,回了村中怕是有許多麻煩。”
“穆公子不用顧及這些,小弟隻要走了,不在這漣水縣;他們尋不到過些時日便不會再管了,我是外嫁女,隻要咬死不承認,說不知道小弟去了哪裡,且有夫家護著,父親與繼母也不能奈我何。”魏氏隻以為穆蘇是因為顧慮這些麻煩,遲遲不願答應連忙開口將自己的一切盤算統統告知。
穆蘇想了想直言不諱道:“可今日夫人早膳後便不在家,想必魏家都知曉,令弟不在家想必令尊家中也儘都知道;況且夫人方才帶令弟尋了近道追上前來,村中眾人或有誰瞧見;若一鬨出來,眾人一說便無處遁形,夫人或得三思。”
一番有理有據的推斷,將魏氏頓時愣在了原地;後果她也曾想過,可是這是一個絕無僅有的法子,且錯過這一次日後恐是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她一個鄉下農婦,去的最遠的地方便是漣水縣縣城,認識的人也就這舀水村裡的人。
小弟絕對不可能跟著她去魏家,魏家人絕對不會同意,不僅是因為養一個外人,父親那邊鬨起來鄉裡鄉親也是下不來台;留在村子裡日後的家產田地依照現在這模樣也不會分給小弟,且又有心思將小弟賣給縣城裡的富戶,便是被賣了日後小弟也擺脫不了父親一家,定是會時常上門去要小弟的月錢拿來供養家中其他幾個。
原本她隻日日以淚洗麵,哀痛小弟的命為何如此苦;直到看見了穆蘇,她心裡有了另一個盤算,隻要小弟遠走高飛,這裡的肮臟事便再也尋不著他了;許久,魏氏眼神堅定開口了:“穆公子無需顧慮這些,農婦自有辦法應對。”
“夫人是個好姐姐,令堂天上想必是極欣慰的。”穆蘇輕聲道,為魏氏護弟之情動容;隨後笑了笑開口:“夫人不必同穆某隱瞞,夫人平白無故將令弟托付於穆某,想必不是簡簡單單白白贈送穆某一個小廝。”
一番無厘頭的話,卻是讓魏氏忽然抬起頭看向穆蘇,隻見穆蘇麵上仍是帶著淺淺的笑意,並無任何怒色;見魏氏抬頭,穆蘇接著說道:“不曾金銀交易,便不能立字據;令弟便永遠是自由之身,且並非奴籍不受主家轄製想走便走,身負良民籍戶何處皆可安家立命,便是官府裡當堂對質,也是這個道理。”
魏氏雙眼直愣愣的同穆蘇對視,隻覺自己那些小心思、小算盤在這人麵前無處遁形;雙眼迅速灰敗,是的,她這樣折騰一番不為彆的,什麼受虐待,吃不好這些她都能勸小弟忍,隻要日後長大了,有一把子力氣怎樣都能活下來,分不到田地也沒關係;可隻要被賣了,成了奴籍一切就都無法挽救了。
這才是她最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