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1 / 2)

實際上在長大之後, 柳澤自己也漸漸的看清了, 他的期盼純屬妄想。

但是年少的時候他想不明白為什麼媽媽會走, 也不明白那些閒言碎語對一個人的精神壓迫是怎麼樣的, 隻是有人跟他講, 他媽媽走之前說這破地方待不下去了, 他就一直記著這麼個事。

他當時想啊,如果這裡不這麼破了,那他媽是不是就會回來。

所以柳澤悶頭念書, 大學毫不猶豫的就往建築行業裡衝了。

後來他頭腦清醒過來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這目標也早就已經在他心裡紮根了。

哪怕知道是妄想,他也想試著堅持下去做做看。

做給他那個不知道會不會回來的媽媽看也好,做給那些嘴毒心狠的村民看也好。

他就是想要努力的做出一番能擺在家門口、讓這些人天天睜眼就能看到,對他和他爺爺羨慕得咬牙切齒,羨慕得悔不當初又不能多說一句閒話的成就來。

他爺爺曾經跟他說過,那些人會這樣,都是因為窮, 貧窮限製了教育, 教育限製了見識, 見識限製了品德。

惡毒的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惡毒的, 因為他們根本想不明白自己都做了些什麼。

爺爺以前是教書先生, 非常清楚教育的重要性。

所以他當初跟自己親兒子大吵一架,還被一些嘴碎的人罵死蠢的老不死, 也非得拿著自己的積蓄,把柳澤送去念書, 念完小學見柳澤爭氣考上了初中,又咬牙供了初中,到高中的時候柳澤就出息了,拿了獎學金,再不需要爺爺往外掏錢。

柳澤當時要去念大學,他爺爺就拉著他的手告訴他,說柳澤,跳出去了不要回來,你要回來,就得是衣錦還鄉,能治治這些人的窮病的那種。

柳澤不太確定能治窮病的衣錦還鄉是什麼樣的,他模模糊糊的揣摩著,覺得這意思大概跟他所想的是一樣的。

就是那種把自己的成就赤.裸裸的擺在那些人麵前,擺在他們臉上啪啪打的意思。

柳澤思來想去,覺得修路大概算一種,再加上爺爺以前總說下雨天土路滑容易摔跤,於是他想了想,跑了跑關係,捐了條路。

結果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他這次回來,對河那些人見到他就沒敢再向以前一樣出言諷刺了。

他們甚至有些畏懼——這些人的眼界就那麼丁點大,對於脫離了他們這個階層,走到了他們根本無法觸及的地方的柳澤,他們連對視都帶著畏縮。

“行了,來幫忙。”柳澤把自己抱著的被褥往凳子上一放,回頭去屋裡拿了個跟長竹竿,擦乾淨之後往院子裡的支架上一放,喊葉鴻書把被褥搬來,幫著晾了上去。

完事柳澤回了一趟小廢物,看了一眼遠處的山峰,把放在小廢物裡的航拍機給取了出來。

出來的時候葉鴻書站在庭院裡發呆。

他聽過不少悲慘的故事,多半都是以前他爸媽用來教育他不可以無度揮霍之類給他塑造正確價值觀的。

但是聽說跟真正接觸差彆還是很大。

他一直覺得,柳澤這樣的性格,家裡大約是那種清貧卻十分溫暖的環境。

可實際上跟他想象的天差地彆。

不親眼見到大約是不會相信這世上還有這樣的事的,葉鴻書發了好一會兒愣,直到柳澤拿著航拍器從屋裡走出來,才回過神,回頭看向柳澤。

柳澤晃了晃手裡的航拍器:“你來得不是時候,這會兒蓮蓬都已經壞了,也沒有荷花看,去山裡轉轉麼?順便還能挖挖野菜。”

葉鴻書看著柳澤並沒有什麼異常的樣子,點了點頭,說好。

柳澤去爺爺家裡拿了鋤頭鐮刀和背簍,順便跟老人家講了一聲他要去山裡。

老人家點了點頭,招呼了一聲:“挖點涼茶草回來哦!”

柳澤應了一聲,背著背簍出了門。

涼茶草學名叫什麼柳澤也不清楚,小時候就是爺爺指著那種草告訴他這草洗乾淨煮了就是涼茶,清熱解火,夏天和秋天喝最合適。

葉鴻書拿著航拍器,跟在柳澤旁邊,滿腔話想說,最終卻隻是問道:“師兄如果要在這裡做度假村的話,這些村民怎麼辦?”

柳澤一愣:“什麼怎麼辦?”

“他們的去留,你準備怎麼解決?”葉鴻書問。

“嗯?”柳澤偏頭打量了一下葉鴻書,問他,“你想投資啊?”

“沒有。”葉鴻書搖頭。

柳澤想了想,反問葉鴻書:“如果你投資的話,這些村民你怎麼處理?”

葉鴻書想了想,回答道:“不太光明。”

柳澤有些好奇:“你說。”

“是人就總有牽掛的,錢和威脅到位了,就什麼都通了。”

葉鴻書說這話的時候,眉頭皺著,似乎並不讚同,但又強壓了下來,對上柳澤驚訝的目光,趕緊補充道:“對付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法。”

“嗯……我能理解。”

柳澤當然能理解,資本家嘛,這種手段太正常了。

柳澤看著葉鴻書,說道:“可你看起來不太喜歡。”

葉鴻書的確不太喜歡,他皺著眉,點了點頭。

“放心吧。”柳澤踏上了山路,“我想過這個問題的,所以畢設後來修改了很多。”

柳澤當然是考慮過這個問題的,對於投資開發這一方麵並不太熟悉的他一開始覺得公事公辦比較穩妥。

這事兒要真能成,他剛好能走個後門給對他好的這些人留下點好處。

但後來工程接觸得多了,這種情況實際要操作起來會發生什麼,他大概也能猜到一些,無非是釘子戶和貪得無厭討錢的問題。

柳澤發覺了這個,所以他後來對設計圖的修改越來越往偏僻的地方走了。

“我沒打算給他們送錢,明天我帶你去看看主體的地方。”柳澤說這話的時候語調相當的輕鬆愉快。

村裡附近山水那麼多,能做文章的地方多了去了——他一開始做的畢設可是有足足六千多畝的占地麵積,而這附近三個村加起來,也就占了一半不到,後邊還有好幾座環境風景極佳的山可以做。

從村東頭出去,翻過兩座山,後麵就是一塊平緩而寬闊的山坳盆地,沒人住,地皮還在政府手上,有山景有瀑布有竹林,還有河流蜿蜒流淌。

完全不需要搞村莊拆遷,直接做開發也是輕輕鬆鬆的事,風景秀麗,成本還能節省一大截。

不過毛病還是很明確的擺在那裡。

這裡缺少了吸引人的噱頭,雖然這個東西是可以開發商後期宣傳來的,但你也得有東西吸引開發商才行。

柳澤沒有這個,也沒有人脈,更沒有資源。

他隻有一疊無處安放的設計圖和一顆無處安放的心。

不過能有人跟他分享一下,知道這麼個地方,似乎也比他這個渺茫的野心靜悄悄的升起了,又靜悄悄的消失要好。

柳澤對於這種分享的感覺有些陌生,但無疑是對此感到欣喜的。

葉鴻書看著柳澤始終樂觀的樣子,決定先把剛剛泛起的沉重放到一邊。

他跟著柳澤翻上了山,一眼就看到了一顆野生的梨樹。

上麵結了果子,柳澤走過去瞅了瞅,葉鴻書也跟著瞅了瞅。

“梨子?”葉鴻書問道。

柳澤一眼就看出了這樹上的梨子吃起來肯定沒什麼味道也沒什麼水分皮還很厚,他看了看葉鴻書,點了點頭:“對,野生的,要不要試試?旁邊就有溪澗,可以洗。”

葉鴻書略一思索,點了點頭。

柳澤拿鐮刀勾了一束樹枝下來,墊著腳拽了顆梨子,塞給了葉鴻書,轉頭去看另一邊的桃樹。

葉鴻書興致勃勃的去洗了梨,一口啃下去,寡淡無味,皮還很厚,像在嚼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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