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看著窗外，兩手搭在拐杖上，眼皮耷拉著，說道：“要是現在有以前走的人回來，大概都認不來回家的路了。”
這話說的時候，語氣有些微妙，帶著些自豪和驕傲，卻又含著幾分歎息。
柳澤聽著老爺子的感慨，也跟著看了看窗外，說道：“是好事。”
老爺子手指動了動，摸了摸放在衣兜裡的手串，歎了口氣，又點了點頭：“的確是好事。”
柳澤看了看老爺子，一時也摸不清楚老人家在想什麼，便沉默了下來。
柳澤今年三十五了，金融和設計兩麵開花，事業有成，蒸蒸日上。
葉鴻書也厲害，鴻澤建築設計事務所有了好幾個標誌性項目，在鄧女士新開辟出來的雅頌工程部門裡也是個一把手。
兩個人都把一級建築師的證給考過了，葉鴻書今年剛拿到的證，在手裡還沒捂熱乎，就張羅著準備從雅頌辭職了。
他本身還是喜歡自由自在的做設計。
這幾年柳澤在小廢物裡來去自如見識了不少外星和未來的東西，眼界變得無比開闊，設計也跟著有了令人眼前一亮的獨特性，參了好幾個獎，也拿了好幾個獎，在建築設計這圈裡名聲大噪。
而葉鴻書自己在工程部門裡蹲著，得到了許許多多難能可貴的人際實踐經驗，但在設計圈裡宛如隱身了的透明人。
葉鴻書對這種現狀並不滿意，所以在覺得自己經驗已經足夠的時候，就準備辭職了。
他和柳澤的事務所剛剛吃下了來自雅頌的一筆新投資，投資項目是他計劃了許多年、各項測試預設和危機變動都成功通過審核的那個海島計劃。
計劃名字挺土的，就叫亞特蘭蒂斯。
反正最後落成的時候，掛的牌子多半是雅頌·南沙海洋度假村之類的，計劃叫啥也就無所謂了。
柳澤和葉鴻書小聲交流著一些事情，一直在出神的老爺子慢騰騰的回過神來，看了葉鴻書和柳澤好一會兒，問他們：“都這麼大了，什麼時候帶個娃娃回來？”
柳澤一怔，想了想，如實答道：“我們計劃了好幾年的新項目正準備啟動，所以大概還得再等個幾年……”
老爺子應了一聲，隻說好。
度假村外圍的部分是公園，維護得很好，買票就能進入，有保安巡邏，安全問題上很有保障。
柳澤三人所乘坐的車在通往度假村主體的主乾道上駛過，卷起了幾片落在地上的銀杏，纏綿著不肯放過車底的氣旋，便一路熱情的跟著他們到了目的地。
壽宴很熱鬨，邀請的人也不多，鄧女士借給他們一個中型宴會廳都稍顯空曠了些。
隻是人們毫不介意的往來將這份空曠無限的縮小了。
這些人都跟宴會的主人很熟，都是租下了村民的房子改建民宿或者農家樂的老板，也不是什麼大投資人，來來往往的自然也知道了老爺子是誰。
——要知道，柳澤現在在柳字輩的幾個村裡，都要成為傳說了。
就連教導家裡的小孩子，都愛拿柳澤來舉例子。
都說：隔壁三村的柳澤叔叔厲害的嘞，拿了國際的獎狀，咱省城那個什麼什麼塔，在電視上經常看到的，就是他建的！
又或者是誇他給村裡修了路，引了資，是個心思赤誠到有點傻的好人之類的。
這些柳澤都聽多了，站在老爺子身邊照顧著高齡的老人，順便抽了朵桌上的鬱金香，遞給了正在眼前哇哇大哭的小孩子。
柳澤彎下腰，拍了拍拿著花抽抽搭搭的小朋友，輕聲道：“如果不想在這裡玩的話，可以喊媽媽帶你去外麵玩，這裡有個好大好大的山道滑滑梯。”
小孩的家長帶著小孩走了，柳澤直起身來，偏頭看向在旁邊一言不發的老爺子，發現老人的目光還緊跟著那個小孩。
柳澤頓了頓，突然就明白了老人家之前為什麼突然問他們什麼時候領個娃娃回來。
老人年紀大了。
到這個年紀，就會忍不住覺得自己時日無多。
而爺爺的親孫跟他不親近，曾孫出生多年了，也就帶回來看過兩次。
這個年紀，大概是最怕寂寞，想要含飴弄孫的時候。
但是他和葉鴻書都太忙了，這種時候□□實在是非常不負責任的行為。
柳澤抿了抿唇，聽到老人說累了，對他擺了擺手，一個人去了宴會廳的大落地窗邊上的安靜角落坐下。
是個好天氣。
窗外就是那片澄澈的湖水，水麵隨著風波光粼粼的，有一張小竹筏飄在水麵上，隨著水波一上一下慢吞吞的浮動著，看得人昏昏欲睡起來。
老人家坐得筆直，看著那張小竹筏，半晌，有些疲累的閉了閉眼，伸手摸了摸藏在衣兜裡的手串。
窗明幾淨，陽光正好。
真想讓老婆子也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