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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生為戲,天地作台,我為扭轉乾坤之子,激引千浪之石。”——萬照大明禦空神尊第無數次回歸高天時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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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風怒號。
兩名窈窕女子於高台兩側劍拔弩張。
一個身著紅衣,手執長劍。
一個濃墨浸體,橫刀在前。
“但見那長劍破空海潮起,打她個鳥駭鼠竄苦連天!”
隨著旁白揚起嗓子一聲喊,紅衣女子一步上前挑翻橫刀,打得濃墨女連連敗退。
頓時,在高台下分站兩排、高舉大扇呼呼扇風的漢子們也舞得更賣力了。
霜翎的目光落在那些大汗淋漓的扇風人身上。
良久,發出“嘖”的一聲。
都在修真界了,刮風卻還要靠人工動能,這麼複古呢。
她剛一出聲,桌側瘦猴似的佝僂老人便蔑了她一眼。
“難得看場戲,你這妮子還嫌棄起來了?”
霜翎故作正經,“我是在感慨造風之艱辛。”
佝僂老人樂道:“一重天身懷修為的又有幾個,你想看大戲啊,上二重天還能遇見。”
霜翎移目看他,忽然彎眸一笑,輕輕舉起自己被繩索捆住的左手晃了晃。
“我能去得了?”
這繩索的另一頭,便牽在這老瘋子手上。
不出所料,老瘋子搖頭晃腦地嗑起瓜子,將她的陰陽怪氣當耳旁風。
霜翎低低嗤聲,轉眸看了眼桌對麵與她命運相連的少年。
少年生得清冷俊秀,右腕亦被縛著繩索,與她一般,都是老瘋子的藥爐。
至於為何是藥爐,隻因他們終年都泡在各種靈藥中,以身體做容器,吸納藥中靈氣。
八年前,霜翎剛穿越到這個世界還沒幾分鐘,便被這佝僂老頭風風火火地套上麻袋抗走。
她一個八歲幼童,毫無還手之力。
她曾嘗試過偷偷逃走,可每當她以為自己將獲自由時,老瘋子總會笑嘻嘻地出現在她跟前。
終於,霜翎意識到,自己這毫無修為的廢靈根,是決計鬥不過這壞老頭的。
於是她養精蓄銳,等待某一天能有機會脫身。
然後,便養了八年。
越養越萎。
十六歲的妙齡少女,比同齡人矮一截。
每次泡在藥缸裡時,霜翎都覺得,自己像極了一塊豆腐泡……吸滿了火鍋湯。
思及此處,霜翎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和嘴角。
……好想吃火鍋。
清俊少年察覺霜翎的目光,淡淡轉過眸來,輕幽如霜露悄然墜落葉片。
“怎麼?”
聲音低而清泠,出奇好聽。
霜翎回過神,一臉無所事事。
“我看你從坐下時便皺著眉頭,哪兒不舒服?”
少年垂下眼睫,不知是否是霜翎的話起了作用,他攏起的眉頭略微舒展了些許。
“不喜歡這出戲罷了。”
老瘋子倏地抬起眉覷他。
“小屁孩懂什麼,這演的可是風靡二重天的話本子,嘖,不懂欣賞。”
霜翎撇撇嘴,老瘋子的行為總是莫名其妙,從他口中居然還能冒出這種話。
她隨口一問:“什麼話本子?”
老瘋子:“《神女綾大戰魔主霜》。”
喝茶中的霜翎喉中驀地吭了一聲,這名字未免有些超前了。
少年聲音冷不丁響起:“神女綾降世之時,魔主霜已消失三千餘年,二者從無可能正麵相對。什麼話本,不過是胡謅。”
老瘋子又嘖聲搖頭:“朽木,一點兒都不懂藝術創作。”
霜翎憐憫地看著台上那一身墨水、被紅衣“神女”追來碾去的黑漆漆“魔主”。
“世態炎涼,魔主什麼時候能站起來。”
演魔族就要扮演四處亂竄的墨水怪,這是哪來的刻板印象。
“勿要將戲文當史實。”少年掠來目光。
“我不是在說戲文……”
霜翎麵露古怪,今兒個稀奇,這小子竟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
六年前他被老瘋子撿來時,她還當自己有了患難與共的同伴,既感動,又惋惜。
哪知這小子七情不染,年少早熟,毫無風趣,以身煉藥時連眉頭都不動一下。
更離譜的是他那天下唯我獨尊的名字。
她甚至不敢叫他全名。
怕中二到了自己。
她隻當身邊多了個樹洞,隻管她吐槽,不求他回應。
“阿厭,你怎麼知道上麵二重天的事?”
霜翎忽然意識到她究竟為何感到奇怪,略睜大眼看著少年。
少年坦然放下落在桌簷的手臂。
“街頭巷尾,耳濡目染罷了。”
霜翎微妙地抬了抬左眉,他在被老瘋子擄來前,還在這世間走了十來年,見識比她長點也屬應當。
但霜翎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畢竟蒼塵厭這名字,普通人誰取得出來。
放穿書文裡,不是男主,就是大反派。
在這個世界……至少也得是個沒落世家的少爺?
若她直覺不假,這孩子,或許能帶她重獲自由。
霜翎忍不住啃起拇指甲,可惜她沒有前世記憶,隻記得一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知識,否則多設想些道路,也好應對變化。
飄來的麵食香氣打斷了她的思緒。
夥計端來一盤饅頭包子,熱情款款地落到這方桌上。
“看戲吃包子,這就是修真界的習俗嗎。”
霜翎略感無語。
老瘋子弓著身子蹲坐在凳子上,叨叨咕咕地搓手。
“不吃才奇怪呢,真不知你腦子裡那些怪思想都從哪兒來。”
“嗬。”也是了,在這裡,她的認知才是怪異。
少年望著食盤,緩緩吸了一口氣後伸出手,卻被老瘋子一掌拍掉。
“你不懂戲,隻能吃饅頭,不配吃包子。”
說著他便抓著一隻白麵饅頭拍在了少年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