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凡從屋外牆根處挖出一壇酒。他神色悵然,略有些感念,這還是林飛藏的,沒幾天就被自己挖了出來。
林楚凡放下傷懷,關切問道,“這樣直接化開沒問題吧?當初我已然靈星巔峰,吃了一顆都險些爆體而亡。她如今尚未凝燭,可能受得住這洶湧藥力?”
羅綺聞聲,手中略微停頓,卻終究是將一顆藥丸丟入壇中,雙手捧起搖晃。
羅綺遲疑道,“這……我亦不知。你便是我第一個靈星水平的病人,此前並未與尋常人治過內傷。
按理說她身體是受得住,但此時內裡臟腑受傷頗重,隻怕再稀薄的藥力,都會先衝撞摧殘一番,才可起效。隻怕她……撐不住第一遭。若能過了起初的艱險,以後便可徐徐圖之。”
林楚凡歎息,“青荷若在就好了,她有一門濟世救人的好本事……你不能自己吃了藥,將藥效渡給她麼?我記得誰用過此法來著。”
羅綺心裡氣憤,卻不好此時發作,畢竟床上還有一個垂死之人,“神諭邪術,外人怎會?如今隻能勉力一試,成與不成,就看她的造化吧。”
“我……行……”
盞倒是堅韌,此時還撐著精神聽取自己的治療方案。
見她如此說,林楚凡也就不再堅持,與羅綺圍到床邊,準備試著先喂幾口藥酒。
冰熊處理了冰鎮物料,畫著水跡走入內屋,看他們如何療傷。心裡還在嘀咕,『那妖女紫煙怎麼不見了?』
幾口藥酒順下,盞嘴角的血水被衝淡了幾分。
她灰白的臉上,忽然湧起潮紅,便是連抽氣呼吸聲都大了不少,林楚凡還以為有所好轉,正要歡呼。
羅綺卻是手一抖,抱盞更緊了些。
隻見那原本隻有口鼻溢血的小臉上,雙眼也滲出紅色的淚滴,黑色發絲也滲出紅色,想必是耳內流淌血水。
林楚凡嚇傻,真七竅流血?早就說這藥凶猛吧!
羅綺哭道,“遭了!子曦陰狠,腳上下了暗勁!盞……她的臟腑早已碎裂。子曦那一腳的靈力,不過是拖延些許生機,確保送還我們手裡的時候看似無事,實則,實則……都是我害了她,你說的對,不該讓她蹚渾水的!”
林楚凡臉色早就黑了,恨自己沒有青荷的逆天之術,否則非要捉幾個人來續命。
他轉而一想,子曦的靈力能夠拖延生機,那不就是光靈力?天心傳授過的。
他趕緊拉扯嗚嗚哭泣的羅綺問道,“子曦的靈力能延續生機,那我們繼續用他的靈力延續,能不能堅持到藥酒生效?”
羅綺抹淚,“隻能一試了,昔日見你那神奇巫術,隻對外傷有效。如今傷在臟腑,該如何下手?”
林楚凡也不廢話,捉住盞一隻冰冷的小手,調轉靈力,直接把她當做一件兵器般注了進去。
他嘴上卻是盤算著怎麼解釋,“那都是昔日修為不濟。我如今假家也是半個靈月高手,身後還有熊哥策應,沒理由比不過一個子曦。”
『這小子又想借靈力了!嘴可真甜。』
事實證明,它猜得對。
林楚凡本來防範天紋,就沒敢留太多靈力在身體裡,先前爭鬥加失控,又浪費許多,連貯靈石裡的儲備都用掉。
另一層原因是,他體內靈力雖多,卻是冰火光三分,單獨取一必然不及子曦。哪怕有天淚輔佐,也是不濟的。
他此時為了救盞的性命,也隻好厚顏從熊哥身上汲取,再通過不知潛藏何處的天淚倒一手,將儘量多的光屬靈力注入盞盞體內。
林楚凡期待那自愈的神奇能力,可以繼續創造奇跡。
他回想曾經,自己斷手斷腳,都能自行歪歪扭扭接好;她內臟裡沒骨頭,應該不會出現對不整齊的意外吧。
不論他這法子有用與否,這套說辭倒是無懈可擊。羅綺隻好讓位置給他,自己抱著雙眼無神的盞,偷偷抹淚。即使這樣,她還不忘從另一隻冰涼的手臂處診脈。
隨著靈力不斷推進盞體內,雖然不見好轉,那七竅流血的慘狀卻也未曾加劇。
林楚凡靈力不濟,便從冰熊那處汲取。不知為何,這次突破境界,傳導靈力過去,並未誘發冰熊體內的靈力暴動。
他視之為‘暴動’,熊寶卻也在思慮,如今的林楚凡號稱‘半步靈月’,實則是天紋私心作祟強提的境界,恐怕實際情況並非如此。
如若不然,怎得靈力未曾提純?總不會是,自己靈力純度早已超過普通的靈月級?冰熊自視頗高,卻也不會如此自大。
苦於問心迫害,林楚凡傳導靈力也受到限製。為了不進一步‘惡化’家中的戰力配比,他改為雙手交替注靈。
他一旦察覺心脈收束,便換成另外一手,略微逆反搬運些許氣血,待心痛輕舒再換為主手照舊。
楚凡雖然未曾吐血,麵色卻愈發漲紅,被羅綺搶先察覺。
羅綺雖然有些擔憂,卻也不是打斷的時候,畢竟懷裡一條人命。隻能看著林楚凡麵色愈發紅潤,活像被蒸煮的螃蟹,漸漸散發出熱氣來!
冰熊趴在身後,看得更加清晰些。
『這哪裡是熱氣,分明是原本屬於天淚的瑩瑩光華!或者說,是屬於天紋的光華?』
如此一想,它都有些後怕。
林楚凡此時,借由自身特殊,強轉靈力為光屬性,注入病患盞盞體內。
然而。他體內的靈力是有限的,即便加上冰熊的巨量儲備,再轉換光屬性,又能剩下幾何?
此時,就體現出腦子的重要性。
林楚凡福至心靈,回想曾經的感悟。他以自身為引,勾連天地之間的靈氣,與之共鳴。原本就有療傷功效者前赴後繼補充而來,那些或許沒有什麼療養功效的,卻也不甘人後,緩緩縈繞。
他身邊逐漸興起一陣靈氣威壓的颶風,吹拂著室內的燭火、書卷、帷幔……
冰熊頓時驚醒,這搞不好又要泄露天機?
它惱怒哼唧一聲,一麵支撐林楚凡攫取靈力,一麵跑到屋外一觀。
隻見數條淡乳色匹鏈當空糾纏,回旋飄舞,上接九霄不見其終極,下……下連接屋脊?這也能連上?
根本擋不住!更遮掩不得。
誰能一遮數千裡通達雲霄?
幸而此夜無月,遠處應該看不清楚才是。
冰熊見那匹練螺旋而下,不由得想起林楚夕的太陰靈力來。
『既然瞞不住,不如速戰速決?無論倒黴盞能否苟活一命,小凡子可是不能再作妖!剛廢了三王子,雖然他自己還不知道,但這事兒早晚露餡……』
冰熊心裡一狠,架冰上房,轟轟幾下掀了屋頂……然後,它趴在漏洞處貪婪吮吸乳白色的靈氣旋渦來。
『反正入不入我身,都會被小凡子吸去揮霍,不如我當一回中間商,謀求一點差價。』
巨大的波瀾,很快驚出了羅綺。待見到屋頂的奇景,她也猜出冰熊加速靈氣補充的用意,也就不好再怪它拆家。
羅綺繼而轉身,趕緊將聞聲而來的郝元打發回去。
這光景太大,恐怕瞞不住,隻能拖一時算一時。她隻盼這一番折騰莫要白費。
失去屋頂拖延,這療效是否提升還不知,屋裡的風力倒是愈發猛烈。
明顯可以聽到一些家具躺倒、小物件翻飛、甚至拍打窗欞的啪啪聲。
羅綺為防意外,拖著傷勢硬在外護法,對於寫錯彆字,貪圖靈氣修習的冰熊,她有些不那麼信任了。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漫天霹靂忽然一靜,繼而寸寸碎裂,如同細密的螢火蟲,逐漸消散於蒼茫的夜空。
這是結束了?
“嘩啦……”
隨著屋內雜物墜落,另有一乳白色人形,破窗而出。
那人一猛子紮入池底,燙的池水嗤嗤作響,還蒸騰出不少霧氣。
冰熊聞聲跳下,又砸出一陣水浪。
羅綺見狀也不敢上前,先回屋照看一眼苦命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