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福生也聞聲而動,抬腿在身旁樹乾之上踏過,借力躍起,朝林楚凡身前墜落。
嚇得林典獄小步後退,險些如蔣圖南一般跌倒。
他此時可用的靈力不多,又無趁手兵器,但見那數人合抱的大樹,被福生單刀伐倒,便先生了幾分退避之意。
無可奈何之下,林楚凡隻能單手搓出一條細小火線,打算倚火術之遠,欺一欺福生刀短。
不料,那少年落地之後,將酒壇留在了倒樹的枝丫之間,柴刀斜插入身側土地,自己哐當跪了下來。
駭得林楚凡險些脫手甩出火線,還以為這招‘雙膝及地’是什麼神奇詭譎的招式呢。
“福生謝過林公子!”
那少年跪坐抱拳行了一禮,並未叩首便長身而起,重提了柴刀入手。
適才這一幕驚住了在場的兩人一熊,都默契住手,探尋之色溢於言表。
林楚凡一時無措,“福生啊,你這是做得什麼事?強敵在側,請恕我不能還禮,且還是如此大禮。”
福生不以為意,反而問道,“公子不知,祝府君乃是先父。還要請教公子,何人毀了我父軀體?”
林楚凡盯著那張黝黑的小臉兒猛瞧,偷偷用左手狠掐自己的胖腰,試圖驗證此時非在夢中。
這張黑臉倒是看不出與祝光明何處相似來?這也太瘋狂了,給‘殺父仇人’行禮是個什麼章程?還有心情關注鞭屍,不急著報仇?
林楚凡心思急轉間,瞥見熊哥遞了個眼神兒過來,遂熄了右手火線。
林楚凡做恍然大悟狀,“竟是祝大俠的公子!真是失敬。初次見你時,隻聽說叫福生,未曾問及姓氏,倒是我疏忽了。不過,你確定不問我報殺父之仇麼?”
福生搖頭,轉為寂寥之色,提起柴刀,反複摩擦著鏽跡斑斑的鐵刃,幽幽開口道出因由,“福生原是叫做阿生的。母親傳刀於我之時,希望我能殺了此人替她報仇。臨終前她還念念不忘,希望我能姓福,我便叫做福生了。”
林楚凡改用雙手自掐其腰,借疼痛強行抑製了笑意,使得麵上一片悲戚之色,甚至眼圈泛紅。
他幾經思索,不知是否該告訴他實情。
或許,福生母親臨終之時,已將仇恨釋然,希望孩子能夠‘姓福’,而非‘姓福’。
倒也未必,說不定祝夫人娘家就是姓福呢!不找我麻煩就好,大不了以後多幫襯福生些。
林楚凡強忍尷尬,“咳咳,原是這個緣故,還請節哀。那日無奈之下,親手送了祝大俠一程,為此還與禦靈司起了些口角爭執,與雷引大人就此結了些仇怨。
但念及大俠生前的磊落氣概,定然不能使其身後名聲有損,便起了安葬屍首的心思。彼時你我還未曾相識,請恕在下自作主張之過。”
林楚凡說著話,終於平抑了雜念,十分誠懇的施禮請罪。
福生連說無妨,並追問後繼。
那邊冰熊樂得看戲,隻是偷偷看著陰姬的鬥篷,防她偷襲。
柳槐楓也很無奈,心知林楚凡未必會實言相告,但福生那離奇的身世,也令她措手不及,隻能伺機而動。
林楚凡娓娓道來,“……我們一行多人受傷,便決定將大俠帶回府內暫且安置,待傷勢痊愈,另行出城秘密安葬。
奈何禦靈司追之過急,連夜有黑衣人闖入府邸,為奪遺體又打了半夜。
幸而內子相助,靈寵儘力,總算擊退了敵人。卻也因戰況惶急,不慎損毀了大半遺體,終究隻搶下這一顆頭骨,如你所見……”
林楚凡總算是編完了故事,用手指著那卡在枝丫之間的酒壇,作悲歎狀。
福生聽聞點頭,不置可否,不知是否在尋思那毀屍之人。
陰姬並不氣餒,她直覺此事並沒那麼簡單,“敢問林公子,是如何手法,將人屍身毀滅殆儘,卻留有完好無損的頭骨的?”
且那頭骨的晶瑩之色,她覺得過於熟悉了些。
福生竟順著陰姬說道,“還請林公子詳細告知,福生也好追查真凶。”
林楚凡一時大意,竟然忘記柳槐楓在場。
他也暗恨這福生是個死腦筋!
我這殺父仇人你都不在意,找毀屍滅跡的人作甚?還追查真凶,我還敢告訴你麼?那人幾乎就是我自己!
林楚凡麵露追憶之色,“來人修為高絕,掩麵遮身看不清楚。隻記得一手泛光的巫術,所照之處無物不傷。祝大俠的遺體,便是因無靈力遮蔽,這才著了道。”
“白光!你見過他?”
大紅鬥篷之下的哭喪棒猛一點地,翼然掠起,越過福生朝林楚凡而去。
冰熊氣急,它除卻山月斬有些低空殺傷,並無空戰之能,嗷嗷叫著繞過福生,追了過去。
福生還在原地發呆,似乎還沒想出白光之人是誰。
林楚凡也不再等他反應,雙手搓出兩條火線,向黑邊鬥篷兜頭拋去。
火線離手便長,數息之間便化作數尺長短的一對兒小蛇,擰著身子向鬥篷撞去。
陰姬也是了得,當空凝滯了身形,哭喪棒裹著綠光掃出,如同擊打真蛇一般,將兩條火紅烈焰撞退了去。
林楚凡一驚,暗道失算。上次他自己用明火包裹了陰火,如今被人反克製了一遭。
這一耽擱,陰姬便臨頭了。
冰熊嗷嗷叫著,射出山月斬,隻穿過了鬥篷的衣袖。
『這陰姬也夠神秘的,不知多大身形,怎麼都射不到身體。』
林楚凡聽了叫聲,急忙就地一滾,躥到那躺倒的大樹邊緣去了。
少了這個間隔的障礙,冰熊不再顧忌,山月斬如雨後春筍,噴薄而出。
林楚凡躲在枝丫之間,暗中操縱火蛇回身圍住鬥篷,伺機灼燒一番。
陰姬無法,將哭喪棒插入地麵數寸,以此為軸,盤旋著調轉方向,再撲林楚凡。
“你見過他?”
這一個兩個的都怎麼了?重複說話也會傳染?
林楚凡暗罵陰姬發瘋,卻隻能繞樹躲閃。他自修習陰火之後,本以為多了一個手段,卻不曾想,對陰姬的忌憚空前高漲。
無他,怕疼爾。
山月斬見效甚微,隻切下那招魂幡上幾段羽毛來。
冰熊不由得反思,山月斬對付這類陰詭之人,恐怕是見不得實體就傷不到人。它遙想之前初遇桑蜃之時,也有這種感覺。
熊寶無奈之下,隻能轉變思路,將哭喪棒及其上搖曳的招魂幡先冰凍住,至於那鬥篷和裡麵的人,徐徐圖之。
火蛇追著鬥篷一道降臨樹梢,星星之火從翠綠的葉片上席卷而過,刺鼻的煙味彌漫開來,驚醒了沉思的福生。
少年阻攔,“前輩且慢!林公子不是凶手,反而有恩於我。不能殺他!”
福生還是那個福生,有些天真認死理。
他自行補全了仇人與恩人之後,就理直氣壯地做他認為對的事情。柴刀泛著亮光,當先劈開了哭喪棒外層的冰,不待冰熊發作,又一刀砍在了裡麵的木棍之上。
遠處的陰姬鬥篷一震,遲疑之下,被一條火蛇伺機燎焦了些許衣袖。
不等林楚凡驚喜,破碎的布口忽然噴出如樹葉一般的陰火,將那細小火蛇包裹成團,倏一下吸了進去。
衣袖一鼓一收,仿佛有一點兒輕微的噗嗤聲,林楚凡腦袋一痛,火蛇犧牲其一。
他整個人都不好了!陰火還能吸食明火?這可未曾在秘籍中‘聽聞’。
“哐!叮鈴……”
福生倒是堅決,又一刀劈砍而下。不知他砍到何處,竟將之前隱藏不見的鈴鐺儘數掉落出來,低垂在招魂幡底部,搖曳有聲。
陰姬又是一震,這回冰熊也看懂了,似乎這根棍子對紅鬥篷有影響。雖不知其原理,如此卻可實現‘圍棍救凡’的目的。
熊寶索性加入劈砍招魂幡與哭喪棒的隊伍,山月斬齊出,盯準鈴鐺就是一陣攢射。
有它出手,福生反而有些拘謹,默默收刀後退,“前輩,我們找錯人了。”
陰姬怒斥,“豎子無知!你是被他蒙騙了!孽畜,老身今日必殺你!”
雖不知她為何如此盛怒,林楚凡卻是從善如流,控製餘下一條細蛇,繞過鬥篷,火急火燎盤繞那哭喪棒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