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雨姑娘語出真切,“小女琴技生疏,無意間撚斷琴弦,掃了諸位雅興,還請公主殿下恕罪。”
罪魁禍首,乃是那持劍行刺的女子。晴雨對此隻字不提,坦陳崩斷琴弦之過,倒是出人意料。
更為有趣兒的是她跪拜方向,與口中所言大相徑庭。
嘴裡請公主恕罪,卻向林楚夕拜倒。她倒心如明鏡,知道誰才是主角。而且青禾公主忙著耍酒瘋,無暇恕罪。
紫衣女驚懼非常,“我,我,我這是怎麼了?為何會在此處,被人釘於桌上?”
她艱難回神,卻被一根發簪抵住咽喉,手攤在桌麵仿佛一道佳肴,早已忘了疼痛。與性命相比,流失些許紅色汁液,未必不能接受。
此言驚呼而出,眾人紛紛起心動念。既然木已成舟,悔之晚矣,不如借此謀求機緣。
指責聲轟然響起,好似捅了馬蜂窩。
林楚夕丟下筷子,取過酒杯,輕抿一口,緩緩咽下,側耳傾聽些許。
多是落井下石之言。大部分指責紫衣女,似乎叫做李紫煙;少部分認為晴雨既然與之搭配演奏,定然脫不開關係雲雲。
林楚夕心生煩悶,苦於該讀之人一無所獲,不該讀的一個沒少。
幸而洛青禾被這亂哄動靜攪擾心緒,“都給本宮住口!亂糟糟的,成何體統?還有誰的桌案沒砸?快快報上名來!”
前半句本是好的,奈何狗尾續貂。
後句一出,林楚夕當場噴酒,咳喘不止。揮手命林飛將人放開,似無追究之意。
後者心生質疑,卻仍聽命行事,當場釋放李姑娘手腕,更幫桌子拔出**。
荊曉煙皺眉半晌,欲言又止,每每開口,總被小妹扯衣打斷。念及她曾於彆院逗留,想必自有深意。
林楚夕擦乾酒水,淺笑道,“這位姑娘,想必多飲幾杯,以至醉劍臨桌。眼下既已無事,快請下去包紮傷口。晴雨姑娘也請免禮,可否上前小敘?”
眾人聽聞此言不明所以,複又交頭接耳。
險些被人劍刺,竟不追究,反邀同謀樂師同桌共坐,真難捉摸。
紫衣女掩麵告退。晴雨將琴還了,披著雪白披風,一步三搖來到上首桌邊,臨近荊沐雨坐下。
那邊青禾公主耍了通酒瘋,漸漸安靜許多。早有下人仆役更新桌椅碗碟,眾人尷尬落座,宴會仍需繼續。
支吾幾聲輕響,竟是鼓樂齊鳴,在外聘請的歌女舞女紛紛下場,暫時掩去形似刺殺的尷尬。
林楚夕深看荊曉煙一眼,暗歎此女心思玲瓏。
之風彆院。
林楚凡的小院遭眾人反複征用。
自從林飛負傷入駐,此處先後淪為醫館、客棧、會廳、酒肆。如今,眾人不在府內,又變為無夢的臨時書屋。
床幔裡躺著沉睡不醒的火苗,分外安詳。
為照顧這位長眠不醒的病人,無夢特意帶來一摞書,守在床邊品讀。
她曾聞林楚凡轉述耀陽三關,又臨近體會過楚凡的冰火同修,心中頗有感觸。
仿佛第二種靈力屬性唾手可得,卻一直差那麼一絲,不得圓滿。好似蒙著一層窗紙,雖能透些光,卻終究隔閡。
踢踏聲自屋頂傳來。
無夢放下書,皺眉戴起麵紗,將全部的麵容遮掩完畢,僅留一雙小眼頂著長淡細眉,凝望門窗。
少頃,咯吱一聲,有人翻窗而入。
竟是上回因亂說話被割舌頭之人,“屬下參見無夢大人。恭迎巡察使駕臨!”
無夢聞聲皺眉,此言何意?我不就是巡察使麼。
左手緩收於身後,握住墨劍鞘柄,“我要的東西,可曾帶來?”
那人顫抖回稟,“此事,由巡察使大人親自與您商議。小人此行,不過是個人證。”
話音剛落,正門吱呀一聲被風吹開。
寒風肆虐,吹亂屋內帷幔,蕩起無夢麵紗,撩撥背後披散的長發。
無夢隨手止風,本欲隨風而入的雪花紛紛堵在門口,迅速堆起不小一坨冰霜。
日光下,高大魁梧之影邁過雪堆,顯出白衣白褲,同戴麵紗,長發亂辮鬆散束於頭頂。
此人丹鳳眼,臥蠶眉,空手闊步而入,“小弟冰嵐,見過無夢師姐。今日到此,有三事勞煩。當先一件,通知師姐,和親在即。巡查使一職由師弟我來接管。”
無夢心中一歎,肩頸稍鬆,“師尊何時收了如此英武的徒弟,我竟不知?”
冰嵐行禮回話,“師姐容稟,證明我身份的書信在此。隻是,這與第二件事務相關,需言說明白才可奉上。
和親人選,懸而未決久矣。通商溢價,更非長久之計,長此以往,必生波折,難免兵連禍結。師尊與首領大人商議多日,達成共識。具體人選及考量,均在此中,敬請師姐玉覽。”
冰嵐從懷中取出細長竹筒,右手一震,極速射向無夢麵頰。
後者靜靜聆聽,紋絲未動。竹筒飛入身前三尺,猛然減速,凝滯稍許,緩緩靠近。
無夢凝望冰嵐半晌,眉梢輕微上揚,竹筒劈啪碎成四瓣兒。
破碎中露出細長紙卷,緩緩飄落無夢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