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梔伸出的手還停留於半空,似乎這樣,就能感受到這個人給他留下的溫暖。
他注視著虛影模糊到透明的臉龐,無聲開口。
“謝謝。”
“媽媽。”
虛影徹底散去之時,比之前又更加劇烈的痛苦如千萬蟲蟻般啃噬路梔全身,他的後背好像被一把千鈞巨錘不斷錘擊,要生生擊碎他的脊背血骨。
路梔緊緊閉眼,嘴角溢出血跡,蒼白臉龐沒有一絲血色,但是片刻之後,他又睜開眼,渙散的目光投落於前方,幾秒之中,才重新聚焦。
更遠的地方,又出現兩道虛影。
那似乎是一對年輕的夫妻,正微笑著等待路梔來到他們麵前。
路梔抬步,身形卻趔趄一下,重重摔倒於地。
下一秒,他又從地上爬起,鮮血染紅他蒼白的唇,墨色眼眸卻始終沉凝如不變的寒淵。
儘管如此,他還是走得比之前更加艱難,僅僅是站在那兩道虛影麵前,就已經耗儘他全身的力氣。
痛楚如鑽入皮肉之下的蟲蟻啃去他的五臟六腑,將他體內的血肉竭儘耗空。甚至於,他已經沒有力氣抬手了。
路梔閉了閉眼,冷汗不知幾次染濕眼睫,他的視線已經模糊不清,掙紮著想要再走一步,身體卻不受控製地向前傾倒,摔在地上。
就在他要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的身體穿過那片虛影。
一瞬間,痛楚如同被輕輕拂去的塵埃,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虛影包圍住他,過往的記憶再次被撬動,隻是這一次,路梔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一段段畫麵於眼前浮現,就像展開的畫卷,有些很模糊,有些卻很清晰,就像幼時被封存於木箱的玩具,帶著久遠的氣息。
十幾年前的記憶太過陳舊,但路梔知道,那是他的童年,是他珍惜而又失去已久的過往。
他的父母……此時就在他身邊。
當畫卷到了末尾,這段記憶也要結束之時,兩道虛影向前一步,溫柔地擁抱住他。
路梔蒼白的臉上浮出笑意,他輕輕低頭,就像很多年前那樣,將自己埋入父母的懷抱之中。
這兩道虛影,最終也慢慢消散了。
這一次,路梔前方,再也沒有虛影出現。
觸碰到這些記憶虛影時,他能獲得片刻的喘息,可當虛影消散,那種痛苦就會加倍折磨回他,變本加厲,絕不仁慈。
儘管如此,他也沒有停下腳步。
哪怕前方沒有新的虛影,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絕不能在這裡停留。
隻是,劇痛不斷煎熬著他,他的視線再度模糊,身體如同逐漸枯死之木,已經快要無法支撐。
隱約之間,似乎有誰在他耳邊低語。
【回去吧……回去吧……隻要回頭,就不用忍受這樣的痛苦了……】
【隻要回去,就能找到你喜歡的人……】
【從此以後,你們可以當做什麼也沒發生,不需要和這裡對抗,依然作為眼,遊走於副本之中……】
【你喜歡的人也會安全,你們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這樣不好嗎?對你來說,這不是的結果嗎?】
【回去吧……】
宛若惡魔誘惑的低語回蕩於路梔耳畔,然而,路梔從未回應,置若罔聞。
純白空間似乎永遠也沒有儘頭,忽然間,一滴鮮血墜落於地,緩緩暈染而開。
那是路梔的血。
血液從他指尖,從他身上滲出,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他的衣服被冷汗浸濕,又被鮮血染紅,血液混合著汗水,為純白空間染上一條血路。
一切仿佛都是夢魘,噩夢永無儘頭,路梔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隻能感覺自己的心血逐漸枯竭,如風中搖曳欲熄的殘燭。耳邊的聲音也已從低聲誘惑變成嘶吼,威逼著他停下。
然而,路梔始終沒有停下。
也許,過去了數小時,也許,過去了一個世紀。
他的麵前,忽然出現一道新的虛影。
那道虛影比之前幾個虛影都更矮小,似乎隻是個七八歲的孩子,靜靜地看著路梔。
路梔的目光渙散失神,他甚至沒有第一時間看到那個虛影,隻是當走過虛影身邊時似有所覺,低頭——
這一刻,他原本灰暗熄滅的眼眸中,忽然跳動起一絲光澤。
“……”
路梔停下腳步,望著前麵小小的孩子,忽然有種命運就像摩天輪,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地的感覺。
他鬆了一口氣,輕輕一笑:“是你啊。”
——多年前,小小的路梔望著小小的黎零,過去輕輕拉住他的手:“你怎麼啦,和爸媽走散了嘛?”
小黎零繃著一張冷漠的小臉,仰頭望著小路梔,沒有說話。
小路梔眨眨眼,學著大人模樣摸摸小黎零腦袋,又從口袋裡掏出幾顆五顏六色的糖果。
“給你,這是我最喜歡吃的糖,吃了糖,心情就會變好啦。”
“……”
小黎零沉默地看著掌心的糖果,又抬頭看看小路梔,片刻後一聲不吭地垂下眼睛,挨著他的掌心輕輕蹭了蹭。
——這是他們的初遇。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兮君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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