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早就被踢壞了,滑稽的是,一把鎖居然還半掛在上麵。
房子半邊有火燒的痕跡。
田七很客氣敲了敲門,當然沒人反應。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裡麵一片狼藉。
桌子椅子東倒西歪,地上全是砸碎的東西。
那款曾經讓無數人羨慕的冰箱,門大開著,裡麵空空如也。
新潮的彈簧地板,絕大部分都被撬開,似乎闖入者生怕下麵藏著什麼似的。
田七也沒說話,又關上了門,還特彆撿來一張凳子頂住了門。
他這樣子,好像還有人準備要闖進來。
“這裡是我的家,去年我們還在這裡一起過的年。”
聲音響起,一個人從二樓慢慢走下。
孟紹原!
這裡曾經是孟紹原的家。
他手裡拿著一個被砸碎的瓶子:“這是我在雜貨店裡花了一塊錢買來的,老板開價兩塊,我生生的砍了一半,早知道,就給老板兩塊錢了。”
“這麼多東西都毀了,你卻心疼一塊錢的東西?”田七冷笑了一聲。
“每一樣我都心疼,可是全部心疼實在心疼不過來。”孟紹原下了樓,把半隻瓶子放到了冰箱裡,嘟囔一句:“我記得走的時候裡麵還有一瓶啤酒呢。”
說完,他搬起一張椅子坐下,掏出煙點著了一根,深深吸了一口:“南京毀了,我的家也被毀了。等到將來抗戰勝利了,要花費好大的力氣才能重建。”
田七也搬了一把凳子坐到了他的對麵:“為什麼來南京?”
“我有重要的東西要帶出去。”
“你的行蹤已經暴露了,現在你隨時隨地都有被逮捕的可能。”田七淡淡地說道:“儘快離開。”
“你動用了絕密暗號,約我到這裡來見麵就是為了說這個?”孟紹原笑了笑:“我既然敢進來,就有把握離開。”
“需要我幫你嗎?”
“你?”孟紹原搖了搖頭:“我讓你潛伏不是為了做這些事的,我的命我自己負責。”
“我殺了齊全魯,你應該知道了?”
“知道了,而且手段很殘忍。”
“你不問我為什麼?”
“不用問。”孟紹原輕輕歎息一聲:“齊全魯是出來探路的,他剛死,六千弟兄就成功突圍,那份情報一定是你送出去的。可惜啊,沒人能夠幫你證明了。”
田七冷冷說道:“我不需要有人幫我證明。齊全魯一個人的命,換了六千弟兄的命,值了,值了。”
他或許曾經有過那麼一些內疚,但當他聽到六千弟兄成功突圍的消息後,那僅有的一點內疚也都消失了。
如果還需要再來一次,他一樣會毫不猶豫。
因為他知道自己遲早都有一天會下地獄的。
齊全魯在那等著他呢。
“南京方麵,日本人正在積極重整特務機關。”田七也不再去想這些事:“根據可靠消息,日方會派出一個在南京待過,有資曆的特務來負責。具體的人選我還暫時不知道。我已經接到命令,在南京的任務我已經完成,將會返回上海。”
“上海那裡,有苗成方在。”孟紹原皺著眉頭:“反而在南京,我們沒有特彆可靠的消息來源,你看能不能爭取留在南京。”
“儘量吧。”田七微微點頭:“櫻井公浦和我的關係不錯,我看能不能從他那裡想想辦法。”
“對了,還有一件事。”孟紹原沉默了一下:“我已經對你下達鐵血鋤奸令了。”
田七笑了。
譏諷的笑。
他在哪嘲笑自己。
他甚至還在那裡嘲笑孟紹原。
他很想問一下孟紹原,當他下達這個鐵血鋤奸令的時候,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會覺得快樂嗎?
“田七,我欠你的。”孟紹原緩緩說道:“你隻要能夠想方設法活下去,我就一定會十倍的償還你!”
“償還?拿什麼償還?”田七呼出了一口氣:“我曾經向你宣誓效忠過,我就是你身邊的一條惡犬,你讓我去咬誰,我狠狠的咬就是了。”
“行了,我在這裡多待不安全。”孟紹原站了起來:“一是儘快弄清楚誰來負責南京日特機構,二是想辦法留在南京。還是單線聯係,傳遞情報的方式你知道。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都也不要。除非你接到我的命令,否則不會有人主動和你聯係的。”
他來到了窗口一側,悄悄的朝外麵看了一下,忽然麵色一變:“老七,好像有人來找你了。”
田七也也站了起來,躲到了窗戶的另外一側觀察:“還真的是來找我的,那是南京潛伏站三中隊中隊長李鼎成。看起來,我一出來就被給盯上了。一、二、三……一共八個人,這裡沒有後門,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在後麵設伏,你先走吧。”
孟紹原笑了笑:“給你留點小禮物才走。”
他用力推開了冰箱,然後摸了摸,撬開了一個暗格,打開。
那裡麵,根本就是一個小型的軍火庫。
兩枝衝鋒槍、駁殼槍、勃朗寧……而且,竟然還有幾枚手雷。
“你怎麼知道藏在這裡不會被日本人找到?”
“因為我在冰箱裡放了很多吃的,人的心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會不自覺的產生保護心理。而且,就算這些武器真的被日本人找到了又有什麼了不起的?”
在這樣危險的時候,兩個人還在那裡互相討論著。
孟紹原拿起一把勃朗寧放到口袋裡:“其它的都給你了,儘量彆殺人,畢竟,那都是咱們的人。”
田七不置可否的拿起了一枝衝鋒槍。
孟紹原重新回到了二樓,打開天窗,翻了出去。
一到屋頂,他並沒有急著逃跑,而是觀察了一下周圍。
笨蛋。
李鼎成不可重用。
孟紹原當即就做出了這個判斷。
沒有後門,難道就不能從後麵逃跑了?
哪怕在後麵安排一個特務監視,自己逃跑起來的難度也會變得很大。
一個指揮官,越是在倉促關頭,越能體現出他的指揮以及臨場應對水準。